新年過得快。

元宵一過，土地開動。

驚蟄一到，開始耕種。

1977年，3月。

張耀祖因為受傷需要休養的緣故，沒法上工。

村大隊沒多少人敢說他，畢竟登上人民日報的榮譽，還擱大隊辦公處掛著呢。

這個月也發生了一些事。

第一件事，

趙學民收到自己大兒子的信，告訴他有大孫子了。

“我兒子找了個鄉下姑娘結婚了。”

趙學民樂呵道。

張耀祖眉頭挑了挑：“挺好啊，鄉下姑娘能吃苦。”

“嘿～我說的不止這事？”趙學民點了支煙，道：“我大兒子能娶個鄉下丫頭，那真是奇了，他以前最討厭和鄉下姑娘接觸，快成他心魔了！”

“這能說明什么？”

“說明他變了啊！一旦沒了心魔，就會活得上進，好日子也就快來嘍！”

“靠，還有這說法？難怪給你生個大孫子，真恭喜你了！”

“你小子羨慕不來。”趙學民樂滋滋。

整個人煥然一新，活出第二世。

這對張耀祖來說是好事，因為老爺子心情不錯，傳授知識時，把能教的東西全給抖了出來，他學得很開心。

同時，

他也多了幾分緊迫感。

老爺子能收到兒子的信，說明政策確實開始松動，要不然以前哪準許他們這類人有信件來往啊？

時間不多了。

必須盡快掌握更多知識。

第二件事：

胡偉時來運轉，跟公社里一個女知青看對眼了。

兩人談到情濃處，生出想結婚的念頭，胡偉就找張耀祖說了這事，他在這地方唯一交情深的就是張耀祖。

可張耀祖一聽這事，當即就勸阻。

“你就這么著急結婚？”張耀祖發問。

胡偉手腳到處摸，跟那多動癥似的，拿不定主意。他說：“張大哥，我和舒清情投意合，而且相處這兩個月已經確定關系了，我非她不娶啊！”

看得出來，這小子第一次和女孩子交往。

趙學民在旁邊聽著，吐出口煙，問：

“那姑娘是哪來的知青？”

“魔都來的人。”

“這事的確要斟酌！”老爺子思忖道：“你們一個京城一個魔都，以后要是有機會回城，人家愿意跟你回去嗎？”

中國太大，尤其是這年頭交通不便利，兩個地方相隔甚遠，沒多少姑娘想遠嫁。

但張耀祖覺得這僅僅是小問題。

最大的問題是，再過幾個月高考恢復的消息就會傳來。

那個時候知青可以通過高考回城，全國九成九的知青報名，他怕胡偉屆時反悔，一旦結了婚，那就得考慮其他東西了。

你可以結婚后去念大學，但到時候兩人天各一方，誰知道會不會出現特殊情況。

后世，他記得有些年輕人，就隔了幾十里路，說是異地戀，各種矛盾不斷。

“我建議你再考慮考慮。”

張耀祖啄了口酒，道：“先不說你倆相處才一個月不到，經歷的事情少……當然，我不是反對你們結婚，我的意思是，你家里情況才好轉，你現在也沒太多資本，可以往后拖一拖，起碼小半年要的吧？”

這是真心話。

胡偉也聽得進去，拿著木棍戳火爐，沉思下來。

“嗯，的確得再等等。”

接下來的日子，還發生過不少事情。

比如張家那邊。

張老三成了個無能的丈夫。

欸，是真無能啊....他成天到晚就知道游手好閑，沒了張德旺的接濟，他日子過得緊巴巴。

他不上工，就搗鼓偷雞摸狗的事情，今日那里偷個雞蛋，明日那里偷只雞；也不讀書，因為沒了資助，他別說讀書，就是連買書的錢也沒有。

那董玉花天天在家里哭。

但沒幾天，她就想出個法子來，干回老本行啊。

她像個寡婦，專門找村里人接濟。

村里人不接濟，她就去隔壁大隊，公社……不過她懷孕的消息早走遠了，沒幾個人樂意挨著她，怕惹上一身騷。

有一次，她實在餓得不行，找了個老光棍，讓張老三給逮著了。

這下，他們倆口子在公社徹底成了笑柄。

……

轉眼，

1977年，4月。

張耀祖徹底恢復如初，這幾個月的休養，簡直讓他大變樣，原本枯黃的皮膚，變得白了些，比村大隊里的知青還要白。

走出門去，村大隊的人險些沒認出來。

“耀祖？你咋個變白那么多？”

“閑在家里能不白嗎？我要天天擱家里待著，比他白多了！”

“他不上工么？別說出了名就耍起大牌吧？”

“他叔是大隊長！”

聽著村里人閑言碎語，張耀祖邁步走進大隊長家。

他去了一趟大隊辦公點，沒找到人。

家里，宋興宗幾個小屁孩在玩泥巴，瞧見他進門，急忙跑過來。

“大爹，你來找阿爺嗎？”

“他在家嗎？”張耀祖拿出塊糖丟給幾個小孩。

“阿爺！阿爺！”小孩嘬著糖，小跑進屋喊話，道：“阿爺，我大爹找你，他人已經來到門口嘍。”

屋里探出張有福的腦袋，朝張耀祖招手：

“耀祖，你找我啥事？進來屋里說！”

張耀祖抬腳進門。

等蹲下身子，他還沒開口，張有福就先一步說道：“耀祖，最近身體怎么樣了？應該痊愈了吧？”

“差不多了。”

“那能上工了不？你最近不上工，大隊里的人說閑話，叔有點頂不住啊！”

“我來就為這事兒！”張耀祖遞給他一包煙，是鄰國產的，味道很香，村里人都叫——卡本煙，用煙筒吸賊帶勁。

“你這是什么意思？”

張有福四處望了眼，生怕有人瞧見，急忙揣進兜里。

“我不打算上工了。”

張耀祖道明來意。

“啥子？”

張有福抽煙的動作停下，瞪大眼望著他，道：“你不上工，你想整啥子？雖然現在不上工不會被批評教育，但影響集體團結，讓人說了去，你會被集體排斥的！”

早幾年要是敢不上工，那就得挨批評。

輕則扣工分，重則污名聲。

“我曉得！”張耀祖態度堅決，“所以我決定不分任何糧食，不上工，不分糧！”

“你怕不是瘋了？”

張有福瞪眼。

不上工，不分糧。

要餓死啊？

“叔，我認真的！”張耀祖撩開衣服指著身上傷口，道：“我要打獵為生，年底絕對不分一粒糧食！”

“嘖，你這娃兒！”

兩人爭吵半天，最終張耀祖還是說服了張有福。

這事兒還得廣播通知。

張有福往辦公室走去，張耀祖也跟著走出來。

上工？

這輩子不可能再上工了。

雖然近幾個月在休息，沒做任何買賣，但平時會給胡偉說一些打獵地方，那小子有時候能打到獵物，賣了錢給他分四成。

兩個月下來，也有15塊錢進賬。

加上身上還有千把塊錢，夠他吃幾年了，用不著上工，等高考恢復的消息一出來，他就直接考試。

“呼～希望努力沒白費！”

張耀祖轉身剛走幾步，迎面碰上張老三。

“大哥！”

張老三不知道是不是老實了，見面就叫大哥，張耀祖不想理他，他不依不饒追上來。

“大哥，借我點錢！”

張老三厚臉皮伸手，整個人像二流子。

啪～張耀祖一巴掌招呼過去，“巴掌要不要？”

張老三沒敢還手，捂著臉退到一邊，略帶委屈：“我，我還有書要賣，你要不要，你不想學習嗎？”

自打結婚后，他就沒再看過書。

那些東西對他來說已經沒了作用，現在倒不如賣給張耀祖，反正他收了那么多書，也不差這幾本了。

“哦？”

張耀祖輕咦，“你還有書？”

“有啊！”

張老三眼瞅有戲，急忙說道：“我還有好幾冊書呢！我媳婦兒家也有人念書，他們去勞改前留下的書本，有幾十冊呢！”

還有這么多？

張耀祖瞇眼，這可不能放過，他必須斷絕老三任何崛起的后路，讓他體驗一下上輩子自己的痛苦人生！

想到這里，他一把抓住老三脖頸：

“去拿過來！”

“我要20塊錢！”

“先去拿過來，我保證給你不低于10塊錢的價格。”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