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臘月初八。

大庫村的寧靜被哀嚎的豬叫聲打破，十幾個青壯年按倒一頭頭肥豬，磨刀霍霍；女人們蹲在一邊掐著佐料，準備早上的菜；小孩們樂呵呵學豬叫，在旁邊給大人助威。

全村熱熱鬧鬧，紅紅火火。

一些知青上前幫忙接豬血，噗一下，灑滿身。

大隊長見此，高呼：“鴻運當頭年年有，今年大喜進家門！新年開門紅，來年金進門！”

圍繞著按豬的人們仰頭回應。

“謝金口！！！”

這是云省部分地區習俗，只要家里辦大事，總要找個能說會道的喊嗓子。

他們見事說事，比如有人跌了一跤，他們就會說“金綁腳銀綁腳，一年四季餓不著”，跌倒的人站起來就會回一句“謝金口”。

這樣的形式多是期盼一切好起來。

言喻未來可期。

大家把豬殺完，一頭頭放在干燥平地處，拿著稻草、竹籬笆、爛籃子……等一切能燒的東西蓋住豬。

大隊長走到第一頭豬面前，伸手：“拿火把過來！”

旁邊的人急忙遞上火把，他仰頭嘰里咕嚕說一大堆，然后把火把丟進草堆里。

噗！火光沖天。

燒豬，這地方特有的習俗，人們把豬殺倒，用稻草等易燃物蓋上，然后丟一把火燒，將豬燒得黑不溜秋。

等確認每一塊皮膚燒勻稱，青壯年們就拿出刀，刮去豬皮表面的黑炭灰，再挑水沖個干凈。

后世條件準許，這種習俗增添了一道工序，那就是先燒開水燙掉豬毛，將豬刮得干干凈凈，轉而用氣油噴燈燒一遍，這樣燒出來的豬皮，賊受村民喜愛。

瞧，

一頭豬剛用清洗完，不管大人小孩，就等著豬開腸破肚，撕生皮吃。

張有福揮手讓大家走開點：“大家伙別著急，砍了脖子看看是不是米豬？”

米豬，其他地方不知道怎么叫，在云省，這種豬不能吃，它的肉像米粒一樣，吃了會得病。

得什么病呢？

肚子里長蟲，長條長條的賊惡心人。

放后世，那玩意兒叫...絳蟲！

主要會引發腸道感染，幾乎沒人敢吃。

咵！

拿刀的漢子對準豬脖子劈下去，砍到骨頭發出一聲脆響，鮮血頓時從肥肉中流出，旁邊助手急忙抬水洗掉血水，他們湊近去看豬肉情況。

“不是米豬，可以吃！”

確認肉質沒問題，一群半大小伙跑上前，撕扯豬皮，還專挑嫩的部位。

等一頓飽足，一頭豬也就剩下幾塊脊背、蹄子還有些皮，其他全是白花花的肥肉。

也不啰嗦，幾個刀活好的師傅給豬開腸破肚。

摘內臟、刮肚油、扯腸子……每一樣都是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不少人拿來個篩子，抬著豬下水拿到河邊清洗，婦女們抱緊豬油，丟進鍋里炸。

沒多久，油香四溢。

小孩們爭著搶著想吃油渣，卻讓大人打了手。

這些油可是要放進陶罐子里，挨家挨戶分一缸，能分多少都是未知，絕對不準提前吃。

“嚯～”

胡偉沒幫上多少忙，卻是瞪大眼睛：

“咱們南北方差距還真是有些大哈？”

“哪不一樣了？”

“我們不吃生豬皮。”

“也是。”

張有福點點頭，指了指遠處拿著豬頭的人，道：

“還有更大的區別呢，你跟著過去瞅瞅，絕對讓你感受到南北飲食差異。”

“張大哥給我說了，拌生豬肉？”胡偉雞皮疙瘩倒豎。

“他沒告訴你更炸裂的東西吧？”張有福笑瞇瞇道：“拿豬的心頭血、護心血拌生豬肉怕不怕？”

“啊？！”

胡偉真嚇到了。

茹毛飲血啊？

“習慣就好！”趙學民一瘸一拐走過來，嘴里嚼著一塊沾有豬血的生豬皮，咧嘴笑。

“誒？！”

胡偉嚇得頭皮發麻。

這他媽跟野人有什么區別？

“吃完飯，給耀祖拿去些，那小子挺喜歡吃的。”

“張大哥敢吃？”

胡偉大驚。

這年頭可沒有寄生蟲的說法，人們只知道好吃，一直到新世紀，不少人也在吃。

有寄生蟲，但不在乎。

“餓極了什么不敢吃？”趙學民翻了個白眼，“你小子就是嬌養慣了，但凡丟野外幾天，你看敢不敢吃！”

“……”

胡偉無言反駁。

反正他不敢嘗試這種沾血帶生的東西。

中午十二點，大隊眾人合力，做一場大鍋飯，這種集體聚餐放在后世很少見，多數就是幾家親戚聚在一起，而不是全村一起。

恰巧此時，李正興等人也來了。

“我聽耀祖同志說有準備特色菜？碰巧了嘗一口，大隊長應該不介意吧？”李正興提了一瓶酒。

“哎喲，領導能來咱們村子，那是咱們的榮幸！”

張有福將人請上座，便給大隊人介紹了李正興的來路。

“這位是李書記，來視察咱們糖廠的，大家能喝酒的舉酒杯，不能喝酒的舉水杯，敬李書記和各位領導一口！”

“欸！”

李正興急忙阻攔，“大隊長，我這就要好好批評你了。”

他清清嗓子，四下看了眼。

“咱們都是為祖國添磚加瓦的人，不搞官僚主義，什么敬酒……大家都是同志，可不興有高低貴賤，咱們喝酒是為革命友誼干杯！為祖國繁榮干杯！”

這話大家都愛聽，頓時對這位大領導高看了幾分，喝起酒水更加暢快。

四下村民稱贊不止。

“耀祖能認識這樣的大領導，這輩子算值了。”

“嘿，人家領導重情重義嘞，原本都不打算來咱們大庫村，還是耀祖一番話，請來的。”

“耀祖以后指不定能當個干部呢！”

七嘴八舌，聽得正在吃飯的老張家幾人沒了味口。

尤其是張老三，現在更是眼紅的緊，內心氣得不行：“為什么他一個莊稼漢能認識領導？！這樣的機遇給一個臭文盲，簡直是浪費！”

張德旺沒坐前面，就坐在偏點的角落里抽著旱煙。

他同樣想不明白，張耀祖怎么就能碰上市里領導了？按理說，張耀祖分家后就應該連樹皮都啃不上才對啊。

怎么越活越滋潤了？

張耀琳在供銷社上班，此刻心里別提多羨慕。

起初，張耀祖分家出去，她就覺得大哥傻，之前把錢給全家花，還要凈身出戶，結果現在一看，人家只是想和老張家斷個干凈。

剛才張德旺想上去攀點關系，硬是讓人領導給瞪了一眼。

她有點后悔跟張耀祖鬧得那么僵了。

吃飽喝足，分糧食。

大隊長站在人群前方，拉著個廣播喊話。

“咱們今年算有一個好收成，大家伙能過個好年！下面我點到名的人上前領糧食。”

“金大元家總共4200工分，840斤糧……”

“張星火家總共4300工分，860斤糧……”

今年收成還算不錯，各家各戶都能分到不少糧食。

很快，大隊長叫到張德旺一家。

“張德旺家總共7600工分，分糧……”

“等著！”

張德旺沒等張有福說完，便開口阻攔，他氣鼓鼓跑上前質問：

“有福，我家怎么才這么點工分？”

張有福瞅了他一眼：“廢話，耀祖跟你們分家了，自然是要把工分分出去咯！”

“那也不對啊！”

張德旺掰開手指算：“哪怕把他的工分劃出去，我記得我的好多工分記在了老三名下，怎么沒算上？”

聞言，人群騷亂。

大家都覺著怕是大隊扣工分了。

張有福強壓心中憤怒，看向張老三：

“你自己問老三吧！”

大家目光轉過去，視線對上張老三，后者脖子縮了縮。

“咳！”

這時，李正興咳嗽一聲站出來，道：

“這事我來說吧！耀祖同志和耀家同志相互換了點東西，耀家同志的工分全轉給耀祖同志了。”

這話一出，張德旺險些沒氣昏過去，轉身就揪著張老三揍，工分再少也能分幾十斤糧，能夠一個人吃個把月了。

這逼崽子就這么換給老大了。

“回家再收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