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才分家一兩天，但張耀祖感覺過去了很久。

他沒想到，才兩三天時間，張老三不僅和董家姑娘說完婚事，連老二都上供銷社當售貨員了。

效率真快，不過有你后悔的時候。

人各有命，張耀祖沒阻攔張老三的婚事，倒是二妹的活計讓他頗為意外。

供銷社是個好單位，如果有足夠的洞察力，未來市場經濟變化抓住機會，也能起飛。

張耀祖記得上輩子隔壁公社有個人，就是依靠著敏銳的嗅覺，主動去適應新市場變化，最后轉型升級成功，后來直接成了滄瀾市區域農資代理商。

思索著，張耀祖走進供銷社。

這是一座兩層小樓，一層用來售貨，二層用來儲存貨物，幾十平米不算大，售貨員三人。

進門，張耀祖視線就對上自己二妹張耀琳，后者臉上頓時掛著笑意，不知道是職業假笑還是如何，摻雜了一絲得意。

“大哥，幾天不見，你怎么瘦了一圈？”張耀琳裝出一副心疼樣，眼神里卻全是得意洋洋和嫌棄，似乎在說，你看看沒了家里人，你自己過的是什么日子？

這話，有點像后世自己孫子常跟朋友說‘幾天不見，這么垃了？’。

張耀祖輕輕搖頭，沒說什么，他視線落在貨架上，剛要說話，張耀琳身邊就走來一個長相略顯尖酸刻薄的女人。

她上下打量張耀祖一眼，嫌棄撇嘴：

“喲，耀琳，這就是你那個一身是膽，敢單獨分家出去過日子的大哥呀？我看也不怎么樣嘛。別是知道你在這里上班，來跟你要錢來了吧？”

此話一出。

聲音不小，吸引了周圍不少人。

張耀琳聽了，頓時感覺腦袋一嗡，別說，還真有這種可能！

她大哥敢自己分家出去住，那就有膽量敢來她單位找自己要錢，畢竟這些年她花的錢，大部分來自自家大哥。

現在，他們只是分家不是斷親。

一時間，她眼神變化不斷，心里想著張耀祖真有臉來要錢的話，一定要罵他一番。

“這供銷社什么時候養狗了？小琳兒，你上班時候注意點，別被咬了！”

張耀祖看了那女人一眼，沒慣著她，直接回懟。

同時，腦海里回憶起對方的信息，不熟，但很出名。

她叫董玉珍，董玉花堂姐，也屬于供銷社主任外甥女了。

沒記錯的話，這家伙后來讓人打斷雙腿雙腳，一輩子殘廢了。

這年代供銷社售貨員可是一個了不得的崗位，不像后世顧客是上帝，服務必到位。

具體年份張耀祖記不得了。

他只記得一件事情，董玉珍因為太過刻薄傲慢，經常沒給顧客好臉色看，有一次某家孩子低血糖，身上沒帶糖票，希望先用錢買一塊糖救一下孩子，結果她給攔著不賣，后來那個孩子沒抗住，直接死了。

等經濟開放，供銷社不少人下崗，以前被苛待過的顧客沒放過她，直接給她打成殘廢了。

“你胡說八道什么呢？”董玉珍瞪眼，忽然又意識到自己這么一吼豈不是驗證了張耀祖的話，頓時又把嘴閉上，氣鼓鼓盯著后者。

周圍人見她吃癟，捂嘴輕笑。

張耀祖懶得跟這種人計較，從包里拿出一張貍子皮遞給張耀琳。

“這東西收購嗎？”

原本防備的張耀琳見到果子貍的皮毛，頓時瞪大雙眼：

“破臉狗皮？！你打的？”

她以為張耀祖能獵到大老黑已經是天大運氣了，結果還有破臉狗？

現在拿皮來賣，那豈不是說張耀祖昨晚美美吃了一頓肉？

這一秒，周圍人不由得露出羨慕表情。

現在什么時期，一年才吃幾頓肉，誰家不是過年集體殺豬，才能分到肉？之后還要留著一個月沾點油水，當肉吃。

結果張耀祖連著吃，這怎么不讓人羨慕呢？

剛剛嘲諷張耀祖的董玉珍臉色瞬間難看。

別看她在供銷社上班，卻已經一個月沒碰過肉了。

前天董玉花帶回一點點熊肉湯，她拌著面糊糊吃了一頓飽，結果剛剛嘲弄兩句的土老帽，已經吃了頓大肉，別提心里多難受了。

“那、那又怎么樣？”董玉珍硬撐面子，嘴里嘟囔：“也不知道給自己妹妹帶一點肉吃，還不是沒良心嗎？”

但周圍沒人理她，甚至面露無語。

說話沒底氣，還擱那裝呢？

張耀祖見這女人給自己找屎吃，不屑的笑了笑：“看看收購價多少？”

“好！”

“等等！”

董玉珍攔住去翻價格表的張耀琳，把貍子皮退回給張耀祖，道：

“我們這里不收皮毛，你拿去別處賣吧！”

敢讓老娘吃癟，那你就別想賣了。

“玉珍姐……”張耀琳遲疑。

“沒事，出什么問題我擔著就是了。”董玉珍拍拍胸脯保證道。

張耀琳無奈地看向自家大哥，她對大哥不怎么痛恨，不會鬧到相互斷親的地步，一張皮毛賣了就賣了，也不羨慕。

但董玉珍是供銷社主任外甥女，出了事情還真擔得住。

“行啊！現在供銷社都成你董家的了，想不收就不收！”張耀祖拿回皮毛。

重活一輩子，他要做的事情太多，沒必要在這些小事上浪費時間，不收購，自己找個時間去黑市賣就行。

當然，他也不會讓自己吃虧，笑道：

“我等會兒得去社委會問問，供銷社現在是姓國呢，還是姓董。”

董玉珍聽到這話，完全沒意識到事情嚴重性，自得道：“你以為社委會誰都能進去呢？還想告我。”

反正自己舅舅是供銷社主任，兜得住。

“真可憐……”張耀祖沒了買東西的心情，既然別人求著提前下崗變殘廢，他也只好順水推舟了。

揣上貍子皮就要走，這時——

“誒小同志，等一等！”

正當他要重新裝起皮毛時，一道聲音自人群中傳出，一個穿著中山裝，頭發三七分的中年走出來。

“我是縣里國營商業公司毛紡廠主任李國棟。”中年人出示證明給在場眾人看，然后向張耀祖伸手，道：

“小同志，我能看看你這副貍子皮嗎？”

突然出現的男人讓在場人一愣，當看到對方出示的證件后，又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竟然是縣里來的主任？

這年代的人多數愚昧，看待縣里來的人全當他們是大官，所以多是敬畏客氣。

“呀，這位領導，你來我們這里是要收什么東西嗎？我馬上給你……”董玉珍興沖沖上前，卻被李國棟一眼瞪了回去。

“沒你的事情！一個售貨員那么多戲！我要什么東西會直接和你們供銷社主任對接，還是出了問題你能承擔得起？”

這話嚇得董玉珍脖子一縮，看著周圍嘲笑的面容，捂著臉跑開。

“領導，給！”張耀祖欣喜，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像村里人。

毛紡廠，如果能搭上這一條線，以后打到的獵物就不愁銷路了。

“皮毛完整，品質不錯！”李國棟兩眼放光。

最近上面有動作，廠里商量準備轉型升級，他受任找一批動物毛發，準備提前制作一批款式，實驗效果，于是下來公社找一找有沒有跑山人，沒想到剛來就遇到好東西。

“小同志，毛紡廠出8塊錢收購了。”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張大團結。

嘶——！

聽到這話的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一張貍子皮8塊？！

“怎么可能？！”躲在一邊的董玉珍瞪大雙眼，瞬間，一股懊悔就涌上心頭，因為供銷社收購皮毛價格才2塊，早知道她收購過來，轉手還能賺兩三塊呢！

他一個月辛辛苦苦上班，甚至不及張耀祖賣一張皮。

啪~她給了自己一巴掌。

蠢貨啊！

“8塊？”張耀琳捂著小嘴，她剛剛還得意向自己大哥展示身份，轉頭對方就賺8塊錢？

她一個月也才10塊錢+大隊工分啊。

怎么感覺自家大哥分家后，過得更好了呢？

她心里隱隱有些酸楚，關鍵是貍子皮價格太高了吧？

這價格的確高。

哪怕是重生歸來的張耀祖也小小的震撼了一下，果子貍死后比活著還值錢。

“當然可以！”張耀祖急忙找零錢。

大家目光看過去，兩張紅藍色票子十分扎眼，李國棟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驚呼：

“自行車票？！你有自行車票？”

一嗓子吼醒周圍人。

所有人看向張耀祖手里的票子，不由得瞪大雙眼。

自行車票十分難得，哪怕是公家單位人員，想要自行車票也得排隊等。

因為‘三轉一響’的時髦性，自行車票十分緊缺，一票難求。

在場人不由得驚呼。

他們有些人甚至一輩子沒見過自行車票，恨不得把眼睛掏出來看個仔細。

李國棟態度頓時一變，咳嗽兩聲：

“小同志，你看你來供銷社需要什么東西，我請了。稍后我們找個地方商量一下以后有沒有機會合作，你打到的動物皮毛優先賣給我們毛紡廠如何？”

張耀祖收起錢財，嘴角閃現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事情在他計劃中，目前看來他賭對了，李國棟很想要自行車票。

“聽領導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