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年事已高，怕自己一身衣缽沒傳下去，趙學民尤為期望收個弟子。

他早些年就有這個念頭，但礙于身份和這里的人多數沒學習的勁，因而一直沒有機會將一輩子本事傳出去。

今天和張耀祖交談一番。

他發現眼前的小子思想遠見，與這山里村民完全不同，張耀祖身上頗有其祖上的大家風范，那股子不服輸的勁像極了文人。

加上張耀祖爺爺對自己的恩情，這很難不讓趙學民動收徒的念頭。

于是，才有此一問。

聽見趙學民的話，張耀祖先是故作呆愣，而后旋即做出驚訝的表情。

“學民爺，你還識字認字？”

這地方叫老人基本就是名字后面加個“爺”字，其實就是大爺大媽的意思，只是村里人熟絡，就會帶個名字。

“嘿！”趙學民白了白眼，而后一副傲然臉色：“老頭子我擱年輕時候也是個文學家，精通十八班學問，多少人求著拜我為師學東西呢！”

那老臉揚得快上天了。

不知道還以為老家伙正風頭無量呢。

見張耀祖遲遲沒回應，趙學民撇嘴：“怎么，沒那個膽量？也是，你這樣的小年輕就顧著嘴癮，真要讓你干起來，屁都不是。”

“……”

張耀祖嘴角抽了抽，剛剛一時愣神，他只是在想怎么會如此簡單就能拜師學習，又該拿什么拜師禮，怎么一轉頭的功夫，變成趙學民激自己了？

好像趙學民比自己還急。

這是角色互換了？

當然，其實他也清楚老爺子不是真的激自己。

趙學民現在身份特殊，尋常人還真不敢跟他靠近，誰都怕惹上一身臊，對未來發展不好。

可他張耀祖不怕。

再過幾年國家要快速發展，許多人才得以重用。

趙學民必不會例外。

啪～張耀祖一拍桌子，聲音高了幾分：“誰說我怕了？我還問你，我敢拜師，你敢收我嗎？”

“有何不敢！？”

“不怕我敗壞師門？不怕我丟你臉面？”

“我現在什么身份？還有臉面嗎？用得著你給我丟臉面？”

“好！那我就拜你為師！”

兩人話不再多，借著大口喝水的‘水勁’，腦子一熱就收徒拜師了。

張耀祖從包里拿出一只熊掌，三顆雞蛋放到桌子上，又點了三支香磕頭拜師；趙學民也不含糊，把藏了多年的書本和酒水拿了出來。

簡單拜師結束，張耀祖料理熊掌，跑田里拔了幾根野菜燉了一鍋吃食。

沒有聲勢浩大的拜師宴席，就這么簡單的一頓飯，兩人正式成為師徒。

這晚上，師徒二人都心滿意足。

……

相比于老屋子的簡單，張家此刻卻顯得極為復雜。

“爹，你們今天也瞧見了小花，她是個值得娶進家的姑娘。”張老三沒見過姑娘似的念叨不已。

下午的時候，董玉花和她老舅賴著臉皮蹭了頓飯，當時民兵主任在這，大家也不好趕人。吃完飯后，董玉花兩人就串門到張家，主要做給村里人看，告訴大家董玉花和張家老三好上了。

就這件事情，張老三倍感臉上有光。

更加堅定要娶董玉花的信念。

這不，大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就想商量快點娶回心愛的姑娘。

“爹，你還在猶豫什么啊？”張老三急得拍大腿，“真娶了小花，人家老舅答應給咱們家安排個供銷社職位呢！”

供銷社職位，清閑又賺錢。

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崗位，只要進去了，自個就感覺高人一等，且說出去面子夠夠的。

原本張德旺就在猶豫，可聽到老三這話，心里又隱隱有些悸動。

如今沒良心的老大張耀祖分家出去，家里全靠他一個人支撐，這完全不現實，如果再有一個人出去上工掙錢，那他就能輕松不少。

想到這里，他放下煙斗，視線看向二女兒，語氣帶著不容置疑：

“老二，你就不用念書了，你去念書也沒啥出息，既然那邊能給個供銷社職位，你就去！總比你讀書有用多了。”

這年頭，山村里有幾個人樂意讀書。

大家都只想快點掙錢過上好日子，但凡有錢拿，就沒幾個人愿意去念書。

所以，在聽到父親的話后，老二張耀琳想都沒想，直接就答應了。

“爹，那可說好了，我要是拿到錢，自個必須留一份。”

她可不像大哥那樣傻，錢全給家里。

有老大的事情擺在那，張德旺擺擺手沒多說什么，要是老二學老大一樣跑了，家里就徹底沒人能指望上了。

這么一想，他對老大怨念越重了。

糟心玩意兒！

不過……

張德旺抬頭，看向張老三，“既然你要娶，那以后就得減少開銷，人家姑娘家要三轉一響，外加500塊錢彩禮，這可不是小數目。”

最開始他沒答應，就是因為彩禮問題。

董玉花竟然敢舔著臉要三轉一響和500塊錢彩禮……不對，剛開始要的還是1000塊，后來拉扯了大半天才降下來。

500塊錢啊，現在國營正式工一個月才30塊錢，不吃不喝要攢多少年了。

好在張耀祖分家出去了，家里少了張吃飯的嘴，自家家底加上各家各戶借一點勉強能湊齊。

“爹，我讀書的錢不能少啊！”張老三略帶怒意又委屈的說道：“我要向鄉里干部孩子學習，變得優秀，少了錢，我連人家面都見不著啊！”

“那你還娶不娶媳婦兒了？”

張德旺瞪眼，“家里才勉強湊夠這些錢，你再大手大腳花銷，你想讓老子去借高利貸嗎？！”

要不是董玉花一家子未來或能幫襯張家一二，他甚至半分錢不愿花。

“有什么不可以？”張老三臉皮厚得很，出謀劃策道：

“二姐去供銷社上班，是不是全靠我？那她把到手的工資替我還借款是不是理所應當？到時候咱們家把大哥在村里丟的臉面掙回來，哪個見咱們不得笑臉相迎？這是不是我的功勞，既然是我的功勞，我們大家把貸款一一平攤，用不了幾個月就把錢還了！”

不得不說，老三忽悠人的話一茬接一茬。

張德旺聽了頗覺得有道理。

可老二張耀琳卻不干了，“老三，你這話什么意思？你娶媳婦兒還要全家幫你還貸款？哪有你這樣的？”

把自己辛辛苦苦賺的錢替人還債。

鬧呢？

自己都過不好，還要幫人還債。

她又沒病。

“行啊！”張老三冷哼，“那你有本事別沾我的光去供銷社上班啊！有種你就學老大分家出去自己住啊！”

“你……”

老二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反駁。

老三乘勝追擊，道：“你又要沾我的光去供銷社上班，又想自己賺錢，世界上哪有白撿便宜的道理？”

這話很合理，完全找不出反駁點。

“行了，少提那個不孝子！”

張德旺拍桌讓兩人閉嘴，扭頭勸告二女兒：“既然你是因為老三才能去供銷社上班，那就得感謝老三，知恩圖報是應該的！等我找人湊湊錢，到時候欠款大家各自分一份。”

“爹……”張耀琳想反駁，卻又讓老父親給瞪了回去。

恍然間，她忽然想明白大哥為什么要分家出去住了。

可惜，她沒那魄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