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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衣冠

洪承疇急忙起身:“罪臣焉敢當得起九王一句先生,九王言重了。”

多爾袞毫不在意的擺擺手,儼然對洪承疇十分敬重,甚至于此時在場的基本上都是滿臣,卻單獨為了洪承疇皆是說漢語。

多爾袞笑著看向洪承疇道:“先生日前教我,出其不意,從薊州、密云近京處,疾行而進,直趨北京,闖賊果然難以抵擋,前線傳來戰報,我軍前鋒已接連在慶都城東和真定擊敗闖賊,陣斬賊蘄侯谷英,賊已自井陘逃亡山西,京畿重地已全部落于我手,皆先生之功啊。”

洪承疇聞言只是起身不住的躬身稱不敢:“終究是九王指揮得當,在下不過是略盡微勞。”

多爾袞笑著擺手:“先生不必客氣,我召集諸位也不是來和大家客氣的,實不相瞞……”

多爾袞調整了一下坐姿,嘆息一聲:“雖然如今形勢大好,我也已經奏請陛下與太后遷都北京,料來不日將陛臨,徹底定鼎京師,然而接下來該怎么做,到底該怎么打,又究竟能打到哪里,實在是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多爾袞無奈的看向洪承疇道:“故而還要多多請教于先生,接下來,咱們該如何用兵?”

洪承疇沉吟一二之后,方才對多爾袞道:“九王之慮,仆亦深以為然!我大兵雖悍勇精銳,然終究寡不敵眾,稀疏難以廣播,屈居遼東尚可,若望虎吞中原,乃至并合八荒,只怕……捉襟見肘啊。”

多爾袞緩緩點頭,他其實最擔心的也是這個問題,他對八旗兵的戰力是十分自信的,但是對八旗兵的數量……

他這一次盡起漢滿蒙八旗子弟,也不過將將十余萬,然而就算是如此也已經是幾乎傾盡所有,堪稱把自太祖爺努爾哈赤那輩子攢下來的家底都拉出來了!

就這,能打下整個京畿都算是僥幸了“得尺則尺”這句話,實則多爾袞是深以為然的。

因為他自己也覺得,沒準兒什么時候不管是闖軍還是大明緩過勁兒來,自己等人或能保得住山海關,就算是不錯的了。

所以多爾袞才急著求訊洪承疇這個大明通,洪承疇本身就是個難得的人才,這一次能這么順利的占了京師,一個是洪承疇另一個是范文程,兩人可以說是出了大力的。

而比起多爾袞的悲觀,洪承疇反而十分理智客觀的剖析道:“不過九王也不必過于謹慎,依仆來看,大清已然勝之七八分也!”

多爾袞聞言急忙胳膊搭在膝蓋上急切的看著洪承疇:“先生何出此言?”

洪承疇灑然一笑:“九王采納仆與憲斗兄之建議‘勿殺無辜,勿掠財物,勿焚廬舍’天兵入境之時,無有燒殺搶掠,沿途百姓無不交口稱贊,以為王師,此一勝也。”

“九王從吏部左侍郎沈惟炳之言,急行征聘先收人望為興朝第一要務,使多士云集,天下能臣無不入我大清為官,門生故舊滿盈朝堂,不負初入京時寮署一空班行落寞之景,大清攝政殿下寬仁好善之意,播于遠邇,東西響應,此二勝也!”

多爾袞被洪承疇這馬屁拍的頗為自得,實在是這可以為他生平一得意事了。

多爾袞靠著這招將相當一部分漢官給留了下來,客觀意義上的確是使得大清多了很多人才儲備。

尤其是面對馮銓的時候,多爾袞甚至直接將他調到了范文程、寧完我等人的前面,連馮銓自己都受寵若驚的推卻,多爾袞卻毫不在意的表示:“國家尊賢敬客,卿其勿讓。”

把馮銓這個明朝棄子感動的涕泗橫流,不然能這么一股心的全身心撲到效忠大清上嗎?

此舉有若昔日千金市馬骨又仿佛漢昭烈帝諸葛武侯魚水之情,不怪多爾袞會沾沾自喜了。

只是得意難免忘形,自以為已經掌握了全局,這才會鬧出了個強行要求剃發易服的事情,導致本有些安定的人心再一次沸騰了起來。

不過好在現如今彌補的也足夠及時,多爾袞很快在下個月就會宣布:“近簡用各官,故依明式速制本品冠服以便蒞事。”才算是徹底的將1644年的這場衣冠之爭徹底的落下了帷幕。

而僅就目前的局勢而言,多爾袞的舉措不能說是明智,只能說事近乎于扭轉了整個時局,也不外乎洪承疇對他的評價如此之高。

不過洪承疇也深愔不能一直拍馬屁不說正事兒,于是洪承疇話鋒一轉:“雖然局勢于我有利,然如今看來的確不適宜過快過早的進軍,九王或可先西北后江南,徐徐圖之,先觀望一下形勢,臣大膽推斷,以江南之品性,多半只求偏安,而不敢對我有所動作。”

多爾袞緩緩點頭,他們不懂,但是漢人總歸是了解漢人的,既然洪承疇覺得自己可以放心大膽的去攻打李自成而不用擔心江南的兵馬,那么多爾袞就相信自己如果真的打了李自成,南明小朝廷也絕對不敢對自己動手!

其實范文程也是這樣認為的,多半南明朝廷是不會北伐的,他們現在所擔心的其實只有一點,那就是南明會不會趁亂收復河南山東的土地。

洪承疇頗為不屑的表示:“若一應如我入大清時模樣,則無憂也,不然,則需盡快遣天使南下安撫。”

想了想多爾袞其實還是更關心解決掉李自成,因為明朝軍隊在他們看來實在是有點兒手下敗將的味道了。

從萬歷朝開始,明軍就幾乎沒怎么在清軍手底下討著過好,所以不光是明軍患上了嚴重的恐清癥,連多爾袞也下意識的覺得,闖賊比明軍麻煩!

更何況山西為入京門戶,為了徹底斷絕李自成打回來的可能,多爾袞也決定閑出兵山西,拿下山西之后,再行觀望形勢如何。

只是如此一來,反而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多爾袞看向洪承疇道:“吳三桂此人,可堪大用否?”

洪承疇聽多爾袞如此說未免覺得有些奇怪:“九王何出此言?”

多爾袞沉默了片刻,還是決定如實說給洪承疇:“山海關之時,我本欲逼吳三桂就范,為保他能死心塌地的追隨我朝,我數次瀕其死,方才出手相助,誰了此人面見本王第一件事,竟是要本王立崇禎太子為新君!”

洪承疇微微愕然,心下一時間頗為的有些五味雜陳了起來,多爾袞雙眼微瞇的看著他,冷哼一聲:“他自言與我有言在先,愿裂土黃河以北,作為我朝出兵的報酬,而他愿意攜太子南歸,還要我承認明太子為正統!簡直可笑!”

“為我拒絕之后,此人竟憤而離去,緊接著本王與他索要太子,他竟推諉太子已為人救走不知所蹤,我看分明就是搪塞與我!”

多爾袞緩緩的滾動著脖子上掛著垂到手邊的朝珠:“吳三桂如此作為,又獨領一軍不受約束,我只怕其不可用,若放其西去,恐是放虎歸山,遺禍將來。”

洪承疇猶豫了一下,還是對多爾袞開口道:“九王不必如此憂慮,只要大清示以優渥,而不給予實權,其瞻前顧后之下,必然只有投降我朝,吳三桂放我等入關已然是自絕于天下士民,除了我朝,他別無選擇。”

多爾袞緩緩瞇著眼,輕輕的轉動著朝珠,洪承疇急忙補充道:“況且,就算他不是真心歸附,九王亦可利用其與闖賊之間的仇恨,使其與闖賊自相殘殺。”

畢竟清軍的數量的確不多,要想吞下足夠大的地盤,光靠清軍肯定是做不到的,所以多爾袞無論如何都要啟用降軍。

而洪承疇所言不錯,闖軍劉宗敏與吳三桂有奪妻之恨,而李自成本人更是在離開京城之前將吳三桂全家老少一個不留全都殺了,更是有滅族之仇。

因此利用吳三桂來攻打李自成,吳三桂不管是不是真心歸附清廷,在打李自成這件事上,至少他們肯定是站在一起的!

甚至于吳三桂沒準兒還樂于見到清軍出兵陜西,畢竟光憑吳三桂自己的力量,是肯定做不到直搗闖軍大本營的。

多爾袞深深的看著洪承疇許久,方才是笑著伸手拍了拍洪承疇的肩膀,洪承疇有些難看的笑了笑,多爾袞這才是道:“先生一語,使我茅塞頓開!那就如先生所言吧……先把吳三桂調離北京,送去山東磨磨看此人究竟是否真心歸附我朝!”

洪承疇嘴角有些僵硬的往上挑了挑,只能干巴巴的答道:“九王高見。”

軍事上的定策已經決定了,更重要的主要還是內政,實際上這反而是比進軍更重要的事情。

按照范文程的建議,多爾袞也在京城四周開始施行新的政策改革,首先就是廢除大順的一切政策,將原本順軍掠奪分散給百姓的土地重新收回一律歸還本主,甚至連明朝勛戚的賜田也包括在內!

也就是說原本的土地一應歸還給地主,甚至于連很久之前那些落魄勛貴們自己賣賣掉的而非順軍搶奪的,也全部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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