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黃澍長嘆一聲，一旁一臉晦氣的金聲桓轉頭看了他一眼，冷冷的收回視線：“大丈夫為何長吁短嘆做小女兒狀！還是你拉著我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我都沒有嘆息，你有什么好嘆息的？”

兩人騎在馬上，四月的早春時節，蕪湖已經飄起了小雨，然而這雨水中似乎夾雜著雪，越發的冰冷沁骨，士兵們垂頭喪氣的跟在二人的身后，走在爛泥之中又冷又餓，很快就有士兵癱坐到地上，很明顯是不準備再走了。

而黃澍和金聲桓雖然已經注意到這種情況了，但是兩人也沒什么法子，從被黃得功當頭一棒把倆人打的抱頭鼠竄之后，身邊的殘兵敗將就不斷的在脫離隊伍，就算是長官彈壓都彈壓不住，畢竟這種情況，連一些軍官都準備跑路了……

黃澍自然是愁眉苦臉的對金聲桓道：“我也未曾料到這個黃闖子居然如此能打，軍陣沖過來，咱們麾下的將士根本就反應不及，甚至還是他親自率軍沖陣的，首尾不能兼顧這才是……”

金聲桓懶得聽黃澍的這些借口和廢話，畢竟這支軍隊歸根結底是他來指揮的，所以他也并沒有怪黃澍的意思，只是開口打斷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若是敗一次就尋死覓活，那大明的軍將早就死光了！”

黃澍聞言一陣語塞，兩人又是沉默的走了一段時間，掉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金聲桓看了一下，還是決定就地安營扎寨休養：“黃得功看來沒有要繼續追擊的意思了，大家暫且歇下，緩一緩吧。”

兩人圍著個篝火落座，一旁的親兵從隨軍的包裹中取出了一大串“光餅”和幾個黑乎乎的粗布。

兩個親兵上前架起了鐵鍋，然后從大葫蘆中倒滿了水出來燒了一鍋熱水，又將那幾條粗布丟了進去，從包裹中又找出了兩塊黃褐色中帶著幾分透明的東西丟了進去。

其余圍著各個大大小小篝火的士兵也基本上都是大致的步驟，沒多時一鍋熱氣騰騰的大明行軍飯食就準備好了。

兩個親兵又找來樹枝掰斷了做筷子，將傳說是戚繼光發明的光餅，也就是一種中間帶孔多油多鹽的發面燒餅掰碎了丟在飯碗中，隨后舀起了鍋中的那黑色中微微帶著些琥珀色的湯澆了上去。

“將軍，大人，請。”

兩個親兵分別給黃澍和金聲桓端上了兩碗飯，金聲桓接過之后便吸哩呼嚕的端著碗轉著圈兒的喝了起來，而那邊的黃澍雖然也餓的咽口水，但是在接過來的一瞬間，卻是差點兒被那刺鼻的滋味給熏的干嘔。

捏著鼻子灌了一口，又酸又苦又咸又辣！真好似在嘴里開了個五香鋪！

黃澍沒忍住一口噴了出去，隨后便是一陣干嘔，而對面的金聲桓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更是加快了幾分扒飯的動作。

醋布熬的湯加上點兒粗鹽，這是行軍武夫吃的粗糙玩意兒，他們這些文人吃不慣實在是太正常了。

黃澍也老實了，雖然實在是饑餓難耐，但是這滋味兒他也著實接受不了，只能是遺憾的放到一邊，隨后看著金聲桓痛痛快快的吃了滿滿一鍋之后拍拍肚子一抹嘴兒，打了個飽嗝兒。

黃澍心下鄙夷，面上卻是急忙的對金聲桓道：“虎臣啊，咱們接下來該當如何是好啊？”

“這馬上糧食就不夠吃了，再沒有補給，麾下這點兒人馬恐怕全都得餓死，現如今咱們一沒有糧草輜重，二沒有落腳的地方，身后的黃得功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不會追上來……”

金聲桓卻是滿不在乎道：“打不過他黃得功，難道我還非得跟他死磕不成？打不過繞道走不就好了？”

黃澍有些懵的看著金聲桓，繞道走？你開玩笑呢？

雖然他們的確沒有補給線這個問題需要考慮，但是你敢繞道南京，那不就是給人家黃得功繞后給你包餃子的機會嗎？

到時候人家和南京來個兩面夾攻，你這是繞道，還是主動往包圍圈里鉆啊？

金聲桓當然不會做這么軍事小白的事情，因此他只是淡然的看著黃澍一笑：“誰說是要去南京了？你忘了咱們此行的目的了？”

黃澍聞言怔住了，隨后呆呆的轉過頭去，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轉頭看向金聲桓：“你的意思是……”

金聲桓自信一笑：“沒錯，反正咱們本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扶保太子，既然沒辦法拿下南京，那咱們干脆直接繞道揚州，從揚州，扶持太子！”

黃澍狠狠的心動了，但是很快他便是猶豫了起來：“這……揚州是史可法的地盤兒，他的幕府軍在側，只怕……不會容下咱們的吧？”

畢竟，他們現在的身份是“左逆”，南京朝廷可不會管你左良玉是不是真的反了，反正你的部下反了，就相當于是你反了！

左良玉知道，但是沒放在心上，他現在更關心的是怎么守住武昌城，已經沒心情和南京朝廷那幫人玩這種游戲了。

金聲桓和黃澍當然知道左良玉的名頭更大，所以即使是被朝廷稱呼為左逆，他們也沒有反對的意思，顯然是扯著左良玉的虎皮，仿佛是左良玉派遣兩人來的一樣，沒準兒還能讓人不戰而降。

金聲桓此時想的便是再弄一次這樣的把戲，所以他滿不在乎的對黃澍道：“史可法若是要殺太子，早就殺了，現如今還留著太子，明顯就是其用心也未必就是向著南京朝廷，既然都是一樣的，他憑什么排擠我？我是來見太子的，又不是來見他史可法的！”

黃澍感覺有些不靠譜，但是現如今說讓他找一個合適的落腳地他也說不出來，畢竟倆人現如今已經不能回武昌了，再往東能投靠的也只有太子，如果再徘徊不前，恐怕手下的士兵都得先跑光。

因此黃澍也只能是無奈的嘆息一聲，算是默認了金聲桓的安排。

至于黃澍為什么覺得不靠譜，其實金聲桓也能理解，畢竟太子給左良玉的命令是要他死守武昌，而左良玉也已經決定遵從太子的命令了，這個時候他們作為左良玉的部將卻東來投靠太子……

朱慈烺不傻，都知道他們是背叛了左良玉，到時候太子會不會怪罪還是兩說。

但是在金聲桓看來，這都不算什么大問題，畢竟這可是亂世啊，今天哥兒倆好明天各自捅一刀的事情還少嗎？

自己手下有兵有將，太子正好缺人，這就夠了，難道太子還能把主動投靠自己的勤王大軍給趕走不成？

不會有人傻到這種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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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可法焦灼的在自己的中軍大帳內踱著步，他身邊帶著的只有將近一萬人的勤王幕府軍，大多數幕府軍的軍械和士兵仍舊留在江北，所以他行動比起幕府軍各部乃至于江北四鎮都更快的趕到天長關注前線戰事。

此時他身邊的幕僚們也都在急切的討論著軍情，沒多時侯方域站出來對史可法拱手沉聲道：“督師，如今各鎮兵馬皆在趕來的路上，最先抵達的應當是何剛的忠貫營和劉肇基的部隊，但是最快也要一天之后才能抵達，清軍的前鋒已經開始攻打盱眙，這個時間，只怕咱們等不來大軍的支援。”

旁邊的閻爾梅也是上前道：“清軍正在集結，這樣下去攻打盱眙的清軍只會越來愈多，如果不擊敗攻打盱眙的前鋒部隊，等到清軍的中軍趕到，恐怕盱眙有失！”

史可法也是面露焦急之色的踱著步，像是一個困獸一般的在大帳內不斷的徘徊著，隨后便是趴在地圖上對眾人沉聲道：“何剛和劉肇基已經趕到哪里了？”

身后眾人面面相覷，無人應答，史可法又是接著問道：“四鎮之中，高杰部現在在何處？劉良佐調回來沒有？劉澤清應該能最快抵達吧？”

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身后卻是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敢回答史可法的問題。

史可法轉頭看向眾人，眾人皆是低下頭回避他掃視而來的目光，史可法頓時大怒的拍拍桌案：“說話啊！”

說什么啊……

侯方域無奈的上前對史可法拱手道：“督師，各部行軍，如何能得到準確消息？況且您之前發的檄文……”

侯方域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決定如實相告的小聲道：“沒有一部回應。”

史可法失魂落魄的后退幾步，隨后便是跌坐在了椅子上，眾人急忙上前，卻見史可法整個人都癱坐在椅子上，無比顫抖的伸出手撫摸著發冠，隔了一會兒又是不斷的抖動大腿：“如今，如今可如何是好呢，如何……”

史可法緊張的咬著指頭，帳下的幕僚們看著他這樣，心中不落忍的同時，也只有嘆息。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馬蹄狂奔聲，緊接著便是一聲長叫：“報！！！”

史可法急忙的要起身，卻是腿一軟又跌坐了回去，急忙的攙扶著扶手方才是蹦了起來，上前幾步眼中閃爍著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