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妃則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吳三桂，之后只是微微昂首雙手置于小腹，淡然的看著眼前的黃河水。

阿濟格轉頭看向吳三桂：“為了一個女人？一個長相平平的女人……你覺得九王會饒了你？”

吳三桂沉聲道：“請英親王明鑒，這位，便是大明太子，并太子妃殿下！”

阿濟格猛然起身，雙眼灼灼的掃視四周，卻是再一次疑惑的轉頭看向吳三桂：“太子，在哪里！”

阿濟格未免有些鼻息粗重了起來，雙眼甚至比方才還要血紅！

南下擒龍的大功，自己是無法奢望了，誰能想到西進居然能擒獲幼龍！

阿濟格未免心下興奮欲狂，甚至有些焦急的在人群之中搜索著……

“這位，便是太子殿下。”

吳三桂低著頭指著人群中一人，阿濟格激動的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趙寶面白如紙的站在寧妃的身后，縮著脖子渾身顫抖不止！

阿濟格上下掃量了趙寶幾眼，眼角狠狠的抽搐了幾下，隨后他淡然的踱步到吳三桂面前……

“砰！”

胡心水等關寧鐵騎眼神一凝，上前幾步，而阿濟格身后的清兵同樣是面露兇色的盯著他們。

吳三桂急忙對胡心水等人伸出手阻止，隨后強撐著起身，嘴角已經被阿濟格的一拳打出了青腫。

“你把老子當成傻子了！”

阿濟格雙手揪著吳三桂的衣領低聲對著吳三桂怒吼著：“你想死嗎？啊？你是不是想死！”

吳三桂卻無比冷靜的和阿濟格對視著沉聲道：“這位，就是大明太子……”

“你還敢說……”

阿濟格剛要伸手繼續揍吳三桂，吳三桂卻急忙伸出手：“究竟是不是，您去奉給九王便知！如果九王因此怪罪您，您砍我的頭！”

阿濟格頓住了拳頭，他雙眼微瞇的和毫無畏懼的吳三桂對視著，隨后緩緩的松開了吳三桂，甚至伸出手撫平了他的衣襟。

隨后在眾人緊張的視線中，阿濟格緩緩的走到了趙寶面前，上下的打量著趙寶……

“臣！大清和碩英親王愛新覺羅·阿濟格！拜見大明太子、太子妃殿下！躬請殿下圣安！”

趙寶嘴唇顫抖不止的看著面前彎腰抱拳的阿濟格，抬頭有些驚慌不止的看向寧妃，寧妃卻是冷冷的看了一眼淡然的站在那里的吳三桂，厭惡無比的閉上了雙眼，似乎是不愿再看……

阿濟格倒不是真信了這個孬種玩意兒是朱慈烺……

事實上阿濟格第一眼就確定了趙寶絕對不可能是朱慈烺！

雖然少年時候太監與否根本看不出來，畢竟男性特征都未顯現，但是趙寶身上那股子懦弱的氣質，實在和傳聞中的朱慈烺不像。

雖然只是入關這么短的時間，但是朱慈烺的事跡他們還是略有耳聞的，雖然是敵對勢力的太子，但是清軍上下還是有不少人對太子比較服氣的。

畢竟以他們的唯強者論，朱慈烺能在國家淪喪的時候，不屈于賊，李自成當面讓他下跪時居然能回懟：“吾豈為若屈耶？可速斬我！”是比較符合他們心目中對剛烈強者的印象的。

所以阿濟格一眼就能看出面前這個孬種，絕對不是傳聞中那個剛強到這個地步的太子！

但他依然愿意認這個人為太子，完全是出于對吳三桂，或者說是……對漢人的信任！

是，對漢人搞政治斗爭，自己人禍害自己人的能力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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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的臉上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的神色，在他的面前，沖天的火光照耀著他的臉龐忽明忽暗，眼中神情極其復雜。

“陛下！撤軍吧！”

一直在身邊貼身護衛李自成的袁宗第上前攙扶著李自成，急忙在李自成耳邊大叫道：“陛下，勢必不能成了！快走吧！”

李自成喘著粗氣的看向對面，遠處火光沖天之處，另一個身著白甲的小將正傲然的和他對視著，隨后，竟對著他伸出了手掌，緩緩勾動……

李自成的眉間狠狠跳動了兩下，眼神瞬間變得更為陰鷙，而多鐸則是依舊面露不屑神色的笑著看著他，再一次伸出手掌，勾動了兩下……

袁宗第見狀急忙抱住李自成：“陛下！以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啊！”

李自成捂著胸口，臉上閃過了幾絲痛苦的神色，卻在閉上眼睛片刻之后，看了看面前廝殺纏斗的士兵們，仰天長嘆：“撤軍吧。”

干澀的聲音響起，袁宗第卻是大喜過望：“撤軍！快撤軍！”

第二次夜襲，失敗了……

李自成隨手丟掉了手中的鋼刀，而大順的文武百官盡皆站在帳外，面露憂色的看著他們的皇帝。

李自成怔怔的走著，緩緩的走進大帳，癱坐到了那張龍椅上，那張他從定鼎長安時，就一只穩坐的龍椅，此時，竟讓他生出了幾分并不安穩的感覺……

“陛下……”

顧君恩試探性的上前：“亳侯傳來軍報，府谷，失守了……”

李自成怔怔的看著顧君恩，張了張嘴，最后卻什么也沒說出來，再一次低下了頭，怔怔的呆坐著。

牛金星則是上前對李自成輕聲道：“陛下，是時候下決心了，府谷失守，大同方面的姜瓖等部叛軍就能和清軍聯合南下，潼關失守已成定局，陛下行在在此，恐有旦夕之危，還請，回轉長安，于長安固守吧。”

顧君恩有些不耐煩且厭惡的看了牛金星一眼，上前對李自成沉聲道：“陛下，潼關若失，則長安必然難守，陜西全局崩壞若此，已無力回天！還請陛下即刻率軍轉戰吧！”

“轉戰何處！”

牛金星瞪向顧君恩：“長安乃陛下龍興之地！若長安都守不住，還能去哪里？”

顧君恩則是毫不顧忌牛金星丞相身份顏面，大聲呵斥道：“我輩本為天下四處轉戰，方才定鼎長安，何謂長安為陛下龍興之地！天下之大，何處不能東山再起！”

牛金星大怒：“你一而再再而三勸陛下先放棄北京，再放棄長安，下一步又要放棄何處？我軍兵力尚在，士氣未必低迷！何以不能憑華山之險一戰？”

“況且如今南有張賊窺伺漢中，西有明軍盤踞江河，如今清軍兵臨城下，我軍如不固守長安，是要與張賊斗？還是明軍斗？不外乎也是接著斗罷了！”

顧君恩聞言自然也是大怒：“彼輩一再要求固守，不外乎乃陜西本地土人，意圖憑借鄉里，貪權占位！何以至國朝大事與不顧！”

顧君恩直接撕破了牛金星最后的遮羞布，自然是讓牛金星老臉大紅，當下便是吵嚷了起來，帳內頓時亂作一團，眾人皆是彼此吵嚷，有的說應該立刻轉戰，有的則是叫嚷著要在長安決一死戰。

李自成則是緩緩的起身，只是這一次，卻并未阻攔眾人，他緩緩的走出了大帳，站在了滿天繁星之下……

一如那一日他宰殺了仇人艾詔和淫婦韓金虎時一般，那時節，何等的暢快，何等的豪氣干云！

在夜空之下恣意狂奔，雖是逃命，卻是心中說不出的爽利，那時節……

李自成的眼角有些濕潤，那時節，他身邊也是空無一人……而轉戰半生，如今再一次走到了這里，竟也是空無一人么……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殺了李巖，后悔進了北京，當初起兵時候的話語再一次響徹耳邊，而想起這樁樁件件，李自成卻是滿心的悔恨！

他緩緩的閉上了雙眼，身后的吵嚷聲不斷，而這一次，李自成的淚緩緩滑落之后，卻是睜開了凌厲的雙眼！

我李自成，本就是一黃土刨食的布衣，本就是空無一物的來到這世上，又何懼再重新來過！

已經過去的事情，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大不了，我再走一次便是！

想到了這里，李自成猛然轉身重新進入了大帳內，正在爭得面紅耳赤的眾人，這一次卻并未如同方才一般無視了他們的皇帝，而是皆沉默著轉頭看向李自成。

李自成緩緩的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眾人一怔，似乎又在李自成身上感受到了一種，一種古怪的東西，那種……他們最開始見到李自成時的那種東西！

李自成收回了視線，沉聲卻堅定的道：“傳令田見秀，朕要率軍，回師長安！”

牛金星面色一喜，顧君恩則是大為惶急，只是看著此時的李自成，卻根本不敢言語。

然而接下來李自成便是嘴角微挑，眼中閃爍著那年輕氣盛時候的鋒芒，無比自信的開口：“朕已經決定，棄守長安！”

牛金星面上的喜色還未曾收盡便凝固在了臉上，而顧君恩則是大喜的朝著李自成躬身：“陛下圣明！”

帳內的文武這一次再也沒了爭吵，而是朝著仿佛又回來了的那個李闖王躬身：“陛下圣明！”

李自成則是緩緩的走到了龍椅旁，看著這龍椅，此時心中卻再沒了那種貪戀不已的情緒，只是緩緩的伸出手撫摸著上面的龍頭，他嘴角微挑著雙眼微瞇……

直取江東……做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