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彌漫著厚重的霉味，那味道如同一團濕冷的霧氣，裹著裴硯后頸的冷汗，緩緩滲進他的肌膚，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那聲音在寂靜的地窖里顯得格外突兀，仿佛是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

沈疏桐的刀背輕輕蹭過他的手背，那觸感如同一片輕柔的羽毛，卻又帶著一種堅定的力量，這是兩人約定的“穩住“暗號。

暗門被踹開的剎那，巨大的聲響在狹小的地窖里回蕩，他們借著木架的陰影，如同兩只敏捷的獵豹，閃進最里側的儲物堆。

霉爛的棉絮和碎綢緞如同雪花般紛紛揚揚地飄落，糊了他們半張臉，那股刺鼻的氣味直沖鼻腔。

“他奶奶的，這破地窖比茅坑還臭！“沙啞嗓音的手下舉著火把往木架上一戳，火把燃燒時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火星子如同調皮的小精靈，濺在裴硯藏著的檔案袋上。

他手指微蜷，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那尖銳的疼痛讓他的神經瞬間緊繃起來。

另一個腳步聲越來越近，每一步都像是重錘敲擊在地面上，方承業的官靴碾過滿地碎紙，發出清脆的聲響。“仔細搜，那兩個小崽子要是帶著東西跑了......“尾音像淬了冰碴，在潮濕的空氣里刺得人耳膜生疼。

沈疏桐的刀握得更緊了，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裴硯能感覺到她脊背繃成弓弦，那緊繃的肌肉仿佛在訴說著她的決心，這是她準備搏命的征兆。

可此刻他們懷里的檔案比命更金貴——那上面不僅有沈明淵的偽供狀，還有北黨二十年布局的兵力調遣圖，足夠把整個京城攪個天翻地覆。

他伸手按住沈疏桐手腕，那溫熱的觸感讓沈疏桐的身體微微一顫。

他在她耳邊極輕地吐氣，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垂，“等他們翻到最里面，我們繞到暗門后。“

腳步聲停在木架前三尺，仿佛時間都在此刻凝固。

方承業的火把光如同幽靈般掃過兩人藏身的棉絮堆，那耀眼的光芒讓裴硯太陽穴突突直跳。

突然，他聽魂的嗚咽聲清晰起來——是個女子的哭腔，帶著無盡的哀怨，“血...浸透了繡樣...“他皺眉，這不是懸鏡司死者的聲音，倒像更近期的亡魂。

“大人，這邊有袋紙！“手下的吆喝驚得棉絮簌簌往下落，那聲音如同驚雷般在他們耳邊炸響。

裴硯心一沉，那是方才他隨手扔在木架上的空檔案袋。

方承業的靴底碾過紙張的脆響逼近，每一聲都像是敲在裴硯的心上。“打開。“

“是張舊賬本......“

“廢物！“方承業的巴掌扇在手下臉上，那清脆的聲響在空氣中回蕩。“他們拿的是密檔，不是這種破爛！

去院外守著，要是讓他們溜了——“他突然頓住，火把光在空氣中劃出尖銳的弧，“暗門沒關嚴。“

裴硯的冷汗順著下巴滴在檔案袋上，暈開一片墨色，那墨色如同蔓延的血跡，讓他的心愈發沉重。

沈疏桐的刀已經出鞘三寸，刀刃映著跳動的火光，在墻上投出蛇信般的影子，那影子仿佛在訴說著即將到來的危險。

就在方承業的靴尖即將踏進陰影時，院外突然傳來打更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那洪亮的聲音如同夜空中的一道閃電，劃破了寂靜的黑暗。

方承業的火把晃了晃，“走。“他甩袖轉身，“明日讓京兆府封了這宅子，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腳步聲漸遠，地窖重新陷入死寂，那寂靜如同一張巨大的網，將他們緊緊籠罩。

沈疏桐的刀“當啷“落回刀鞘，那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地窖里格外響亮。

她背抵著木架滑坐在地，指尖深深摳進青磚縫里，那粗糙的觸感讓她的手指隱隱作痛。

裴硯蹲下來，替她理了理被棉絮勾亂的發，那輕柔的動作仿佛是在安撫一只受傷的小鳥。“疼嗎？“

“疼的不是手。“沈疏桐盯著懷里的檔案，眼尾的紅還沒褪盡，那一抹紅色如同燃燒的火焰，訴說著她內心的憤怒。“我阿爹寫狀子的時候，手被人按著，指甲縫里全是墨。“她突然扯住裴硯衣袖，那急切的動作顯示出她內心的堅定，“裴硯，我要讓方承業跪在我阿爹牌位前，把當年的血債一一數清。“

裴硯替她擦掉臉頰上的棉絮，“會的。

但首先——“他翻開從方承業手下腳邊撿來的半頁碎紙，“得先去繡坊。“

他們小心翼翼地從地窖出來，外面的街道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清冷，石板路泛著冷冷的光，街邊的房屋如同沉默的巨人，靜靜地矗立著。

一陣寒風吹過，帶著絲絲涼意，吹在他們臉上，讓他們不禁打了個哆嗦。

碎紙上的字跡被踩得模糊，但“繡坊“二字和“隱樁“的墨痕還在。

沈疏桐湊過來看，“隱樁是皇帝的暗衛系統，我阿爹當年查的就是這個。

繡坊...難道是北黨用來養暗樁的幌子？“

“所以方承業才急著滅口。“裴硯把碎紙收進懷里，“現在去繡坊。“

子時三刻的繡坊裹在濃霧里，那濃霧如同白色的紗幔，將繡坊緊緊包裹，讓人難以看清它的真面目。

朱漆大門掛著“閉坊“的木牌，兩個守衛抱著刀靠在門墩上打盹，他們輕微的鼾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沈疏桐拽了拽裴硯衣袖，示意他看院墻上的鐵絲——每隔三尺就纏著細如發絲的銅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那冷光如同毒蛇的眼睛，讓人不寒而栗。“這是防賊還是防人？“她壓低聲音，那聲音如同微風拂過樹葉，輕柔而又謹慎。

裴硯沒說話，目光掃過守衛腰間的腰牌——不是普通繡坊護院，倒像大理寺獄卒用的玄鐵牌。

正琢磨著，西角門突然開了條縫，那細微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突兀。

一個扎著雙髻的小丫頭探出頭，左右張望兩下，那緊張的動作仿佛一只受驚的小鹿。

她抱著個布包往外溜，腳步輕盈而又急促。

“小翠？“裴硯脫口而出。

前兩日查案時他在繡坊外見過這丫頭，當時她正蹲在墻根哭，說是被掌事罰跪。

小翠聽見聲音渾身一僵，布包“啪“地掉在地上，那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回蕩。

繡鞋尖蹭著青石板往后縮，“大...大人饒命，我沒偷東西！“

沈疏桐上前一步擋住月光，那身影如同黑暗中的一座山峰，給人一種安全感。“我們不是來抓你的。“她蹲下來撿起布包，里面是半塊冷饃和個缺了口的瓷碗，那冰冷的觸感讓她的手微微一顫。“你半夜溜出來，是因為害怕？“

小翠的眼淚“唰“地落下來，如同斷了線的珠子，那淚水帶著無盡的恐懼和委屈。“上個月阿秀姐掉進染缸淹死了，前天春桃姐在繡樓撞了頭，血把繡繃子都染紅了......“她揪住沈疏桐的袖口，那急切的動作顯示出她內心的無助，“掌事說她們是自己作孽，但我看見——“她突然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圓，那驚恐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世間最可怕的東西，“我什么都沒看見！“

裴硯蹲下來與她平視，那溫柔的眼神如同溫暖的陽光，讓小翠的內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你看見什么了？

是方大人讓人做的？“

小翠渾身發抖，指甲幾乎掐進沈疏桐腕間，那尖銳的疼痛讓沈疏桐的眉頭微微皺起。“方大人的馬車總在寅時來，車簾放下的時候，我看見...看見車板上有血，滴在青石板上，像梅花印。“她突然拽住裴硯衣襟，那急切的動作顯示出她內心的恐懼，“大人，染坊井里有東西！

我給阿秀姐燒紙時，聽見井里有人喊'救命'，可井里除了水什么都沒有......“

沈疏桐的手按在刀把上，那堅定的動作顯示出她的決心。“小翠，跟我們走。“

“不行！“小翠拼命搖頭，那急切的動作顯示出她內心的恐懼。“掌事說要是敢說出去，就把我沉到染坊井里，像阿秀姐那樣！“

“我們是大理寺的。“裴硯亮出腰間的司刑令牌，那令牌在月光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仿佛是正義的象征。“你跟我們回大理寺，會有人保護你。“他見小翠還在猶豫，又補了句，“你想讓阿秀姐和春桃姐白死嗎？“

這句話像根針，扎破了小翠眼里的恐懼。

她咬著嘴唇點點頭，“我...我跟你們走，但你們得答應我，等抓住壞人，我要給阿秀姐燒碗熱湯面。“

大理寺偏院的暖閣里，小翠縮在棉被里喝姜湯，那溫暖的姜湯讓她的身體逐漸暖和起來。

裴硯和沈疏桐站在廊下。

月光透過竹簾，在沈疏桐臉上割出冷硬的棱角，那清冷的月光仿佛是一把鋒利的刀。“染坊井里的'東西'，可能是被沉尸的隱樁。

方承業用繡坊做幌子，表面繡貢緞，實則處理不聽話的暗樁。“

“還有小翠說的血梅花。“裴硯摩挲著下巴，那沉思的動作顯示出他的睿智。“方承業的馬車，可能是在運送密檔或者...活人。“他突然頓住，目光投向院外的夜色，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洞察一切。“現在問題是，怎么讓繡坊自己把秘密抖出來。“

沈疏桐解下刀掛在廊柱上，那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回蕩。“今晚我去探探染坊井。“

“不行。“裴硯抓住她手腕，那有力的手仿佛是一座堅固的城墻，保護著她。“方承業已經盯上我們，貿然行動會打草驚蛇。“他望著遠處漸起的晨霧，嘴角勾出抹淡笑，那淡笑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絲曙光。“但等月黑風高時......“

沈疏桐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繡坊方向的燈籠還在風中搖晃，像極了懸在人心頭的一把刀，那搖晃的燈籠仿佛是一個神秘的信號，預示著即將到來的危險。

她抽出自己的手，指尖輕輕拂過裴硯懷里的檔案袋，那輕柔的動作仿佛是在撫摸一個珍貴的寶貝。“月黑風高夜，最適合——“

“潛進去。“兩人異口同聲。

晨鐘在遠處敲響，那洪亮的鐘聲如同黎明的號角，宣告著新的一天的到來。

裴硯替沈疏桐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發，那溫柔的動作仿佛是在呵護一朵嬌嫩的花朵。“先讓小翠睡會兒，等天黑......“

沈疏桐望著他眼里跳動的光，那光芒如同燃燒的火焰，充滿了希望和決心。

突然，她伸手按住他后頸，在他耳邊輕聲道：“要是我掉井里了，你得下去撈我。“

裴硯愣了愣，隨即笑出聲，那爽朗的笑聲如同春天的微風，溫暖而又舒適。“沈捕頭要是掉井里，那一定是井自己跳過來撞的。“

笑聲被晨霧揉碎，遠處傳來小丫頭的動靜——小翠抱著布包站在暖閣門口，眼睛腫得像兩顆紅櫻桃，那紅腫的眼睛仿佛是兩顆晶瑩的紅寶石，訴說著她的悲傷。“大人，我能給阿秀姐多燒碗酒釀圓子嗎？

她生前最愛吃甜的。“

裴硯蹲下來，替她系好歪了的蝴蝶結，那輕柔的動作仿佛是在給她系上一份希望。“等我們查清真相，給所有冤死的人都燒一桌。“

他站起身時，沈疏桐已經把刀重新系在腰間，刀鋒在晨光里閃著冷光，那冷光如同寒冬的冰雪，讓人不寒而栗。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見了同樣的東西——那是比月光更鋒利的，要刺破二十年陰云的光。

夜色再次漫上京城時，繡坊的朱漆大門在霧中若隱若現，那朦朧的景象仿佛是一幅神秘的畫卷。

裴硯摸了摸懷里的司刑令牌，又碰了碰藏在靴底的短刀，那熟悉的觸感讓他的內心更加堅定。

沈疏桐的手搭在他肩上，呼吸掃過他耳垂，那溫熱的氣息讓他的耳朵微微發燙。“跟上。“

他們貓著腰繞過巡夜守衛，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長，像兩把即將出鞘的刀，那長長的影子仿佛是他們正義的化身。

染坊井就在眼前，井邊的青苔上，果然有幾點暗紅的痕跡，像極了小翠說的血梅花，那暗紅的痕跡仿佛是歷史的傷疤，訴說著過去的罪惡。

沈疏桐蹲下來，指尖沾了點血跡湊到鼻前，那刺鼻的血腥味讓她的眉頭微微皺起。“是新鮮的。“

裴硯的太陽穴又開始跳，這次他聽見的嗚咽更清晰了，是個女子的聲音，帶著染缸里的靛藍味：“繡樣...在第三層抽屜......“

他抬頭望向繡樓的窗戶，那里有盞燈突然亮了，昏黃的光透過窗紙，映出個晃動的人影——是方承業的管家，正抱著個檀木匣子往樓上去，那晃動的人影仿佛是一個神秘的幽靈，讓人充滿了好奇。

沈疏桐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手按在刀把上，那堅定的動作顯示出她的警惕。“第三層抽屜。“

裴硯摸出懷里的鐵絲，“我撬鎖，你盯著守衛。“

月光漸漸隱進云層，繡坊的影子越來越濃，那濃厚的影子仿佛是一個巨大的謎團，等待著他們去解開。

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像兩根繃緊的弦，只等那聲——

“咔嗒“。

鎖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