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7章 張四水來訪

張四水那聲帶著笑意的招呼,像一顆石頭投入了異品鋪門前剛剛熱鬧起來的池塘。圍在柜臺前等著買皂、鹽、香餅的街坊們,聞聲都下意識地扭頭看去。見是位穿著體面綢褂、氣度沉穩的老者,不少人下意識地讓開了些位置,嘈雜聲也低了幾分。

林童心頭那根弦早已繃緊,面上卻綻開比剛才更熱絡三分的笑容,動作麻利地從柜臺后繞了出來,幾步迎到門口,拱手作揖:“張老前輩!您老親自登門,真是蓬蓽生輝!快請里面坐!地方窄小,您多擔待!”他側身讓開通道,眼神飛快地掃過張四水手中那個被靛藍粗布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條包袱。

張四水臉上掛著慣常的精明笑容,也不客氣,抬腳邁過門檻,目光看似隨意地再次掃過柜臺角落那套瓶、布、鏡,尤其在放大鏡上停留了一瞬,才慢悠悠地踱步進來。他環顧了一下這間剛剛拾掇出來、還帶著濃重石灰味和隱約醬醋底子的小鋪,點點頭:“林掌柜好手段,幾日不見,這腌臜地方竟也收拾得有模有樣了。開門紅火,可喜可賀啊。”

“托您老的福,剛開張,街坊們給面子,捧個場。”林童陪著笑,順手從柜臺下抽出唯一一張還算干凈的小板凳,用袖子擦了擦,“您老請坐。地方簡陋,怠慢了。”

張四水擺擺手,沒坐,反而將手中那個長條包袱輕輕擱在了擦干凈的柜臺上。布包落在木板上,發出沉悶的“咚”一聲,分量不輕。

“坐就不必了。老朽今日來,一是賀你開張之喜,”他頓了頓,臉上笑意不變,眼神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探詢,“二來嘛也是聽說林掌柜賃下這鋪子,費了不少心思?”

林童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動聲色:“勞您老掛心。是費了點功夫,好在...嗯,房東人好,租金也算公道,總算有個落腳地兒了。”

“哦?老頭?”張四水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須,微微搖頭,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推心置腹的味道,“林掌柜啊,你初來乍到,有些事怕是還不大清楚。這五味坊支巷口,水可不算淺。”

林童的心猛地一沉,臉上適時地露出幾分疑惑和緊張:“老前輩的意思是?”

張四水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只有兩人能聽見:“你賃這鋪子,是從巷尾的賣咸魚老頭手里租的吧?他那兒子嘖,不是個省油的燈。年前欠了‘快活林’那邊一筆不小的印子錢,利滾利,窟窿越捅越大。后來實在扛不住,跑了。這鋪子名義上是賣咸魚老頭的,可那債主‘快活林’的胡三爺,可是個認錢不認人的主兒。他盯上這鋪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林童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他瞬間想起租鋪子那天,在巷子里看到的那個被壯漢拖拽哭嚎的干瘦漢子!原來那印子錢真的和這鋪子有關!賣咸魚老頭那愁苦的臉和欲言又止的神情也浮現在眼前。他強自鎮定,但聲音還是帶上了點干澀:“這老頭租給我時,只說他兒子去了外地,并未提及其他那胡三爺”

“胡三爺那邊,暫時還沒找上賣咸魚老頭的麻煩,畢竟一個老頭子,榨不出多少油水。”張四水擺擺手,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但這鋪子如今你開了張,生意看著還紅火,這就成了塊現成的肥肉。胡三爺那幫人,遲早會找上門來。輕則訛你一筆‘看場費’,重則,嘿嘿,說這鋪子早該抵債,讓你卷鋪蓋走人,也不是不可能。”

林童的臉色徹底變了。他千算萬算,租鋪子時避開了咸魚鋪東家那個明顯的坑,卻沒想到一腳踏進了另一個更深的泥潭!這鋪子竟是個燙手山芋!他辛苦收拾,剛見起色,難道就要為他人做嫁衣,甚至惹上潑皮無賴?

“這這可如何是好?”林童的聲音里是真切的焦急和無措。這份慌亂倒不全是裝的,任誰剛燃起點希望就被兜頭澆盆冰水,都難以平靜。

張四水看著林童瞬間煞白的臉色和眼中的慌亂,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帶著一種掌控局面的從容。他輕輕拍了拍柜臺上那個靛藍布包袱,話鋒一轉:“林掌柜莫急。老朽在這西市混了幾十年,多少還有幾分薄面。那胡三爺,也算給老朽幾分情面。你這鋪子的事倒也不是不能轉圜。”

林童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連忙拱手:“老前輩若能指點迷津,救我于水火,林童感激不盡!必有厚報!”

“厚報不敢當。”張四水擺擺手,眼神卻落在那包袱上,“只是老朽眼下也有一樁小事,頗為棘手,想請林掌柜幫個小忙。”

來了。

林童心頭一緊,腦中警鈴大作。可臉上卻沒露半分異樣,反而浮起一抹既誠懇又略顯困惑的神情,語氣帶著一絲小心又不失禮數:“老前輩請講。只要林童力所及,自然盡力,不敢推辭。”

張四水微微頷首,不緊不慢地伸手揭開那靛藍粗布的一角。布料順著他老練的指尖滑落,露出包裹之物的一截邊角——竟是一段暗褐色的古木,表面紋理虬結如盤龍,又似枯藤纏繞,透著一股幽沉的古意。那顯露出來的一小段,已被打磨得極其光滑,油潤之中還隱隱泛著一絲瑩亮的光澤,一眼便知絕非常物。

“此物,是一位故交托我轉交,請人掌眼斷斷來歷。”張四水緩緩開口,語氣不動聲色,但他那雙本該因年歲而昏花的眼,卻銳利得仿佛能看穿人心。

他一邊緩緩摩挲著那截木頭的邊緣,一邊像不經意般瞥了林童一眼,目光輕飄飄,卻如針鋒。“那位朋友,非富即貴,家中物什自然不凡。這塊木頭,他說來得奇特,氣味、質感、紋理都怪得緊。我自認眼力還成,可這回卻真看不出門道。聽聞林掌柜——”他話鋒一轉,語氣故意頓住片刻,眼神輕輕一掃柜臺角落,那放大鏡、陶瓶、絨布以及那枚包漿未退的銅鏡,“——對這些稀奇古怪的老物件,頗有幾分獨到眼力?尤其擅長細看微處?”

林童心中猛地一跳。

果然!

這老狐貍果然沒按什么“鋪子麻煩”來的!那日鋪子試開,他那幾樣“現代小物”才擺出去沒幾時,就被張四水看了個通透。他說得好聽是“幫忙打點”,其實這才是真正目的:試探林童是不是真有本事,或者——是不是真有“別處來的手段”。

林童勉強按捺下心頭的驚慌,裝出幾分局促與訕訕,面上卻恰到好處地浮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意:“張老前輩謬贊了。小子不過是家里長輩留下幾句老話兒,加上平日里自己好琢磨,才琢磨出些不入流的小法子,用著圖個準罷了。這東西”他瞥了一眼那古木,“一看就非凡物,小子若眼拙說錯了,豈不是誤了前輩大事?”

“誒,林掌柜不必自謙。”張四水依舊是那副和煦笑容,但語氣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老朽這點看人的本事還沒丟。你那些‘小法子’,怕是比不少老家伙都來得靠譜些。”

他說著,語氣忽然一轉,聲音低了些,卻更沉了幾分:“這東西,那位朋友催得急,可又不信外頭那些紙上談兵之人。你若愿出手——看看,用你那一套辦法說說個大概,無論斷得如何,老朽都認這個情。”

他話鋒一頓,眼中精光微閃:“至于你這鋪子的事老朽自會親自去跟胡三爺‘聊聊’。保你這鋪子門口,日后別再有亂七八糟的潑皮撒野,你看如何?”

林童心底咯噔一下。

張四水這話,說得分明了。他手里拎著一塊難辨來歷的古木,嘴上說的是請林童“幫忙”,實則明擺著:你有本事,咱們坐下來談事;你若不識貨,那這點“庇護”,便也甭想再提。

這哪里是什么善意試探?分明是張四水用林童最需要的“安穩”當籌碼,逼他把底牌亮出來。

林童垂下眼,視線落在那段幽光微泛的古木上,又掃了一眼柜臺角落那一堆現代工具。指尖不自覺蜷了蜷,掌心有些發汗。他知道,眼下沒有退路。

拒絕,就意味著剛起步的鋪子可能就此夭折,甚至會被胡三爺那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收拾一通;但答應便意味著必須當著這老狐貍的面,把那些原本計劃慢慢用、慢慢試的“技藝”提前亮出來。

可轉念一想——這,何嘗不是一種機遇?而且當時自己也有類似的打算,只是這未免來的太快了些,加上最近鋪子的事情,實在是沒什么頭緒。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抬起頭,眼中已有了決定。語氣沉靜,聲線卻愈發堅定:“既然老前輩信得過小子,那我便斗膽一試。”

他說著,緩緩伸出手,指尖輕輕觸向那藍布包裹的邊緣。粗布下,木質的溫潤與沉實透過指尖傳來,那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感觸,仿佛歷史長河中的某段回響,在黑暗中等著被喚醒。

布料一寸寸被揭開,那塊神秘的古木,終于在昏黃的鋪燈下現出全貌。

深褐近黑的木質,在光下泛著古玉般沉靜的光澤;上頭的紋理,仿佛有生命一般蜿蜒交錯;一端還殘留著斑駁漆色,如同某種被時間侵蝕的符號。

林童的喉結微微動了動。

他的目光凝在那截木頭上,又掃過張四水那雙不動聲色的眼睛,深吸一口氣,轉身從柜臺后取來一只手掌大小的金屬盒,打開,里頭安靜地躺著幾件他從現代帶來的工具——一枚放大鏡、一塊黑光板、幾瓶調配好的試液和一支早年留下的數字溫濕計。

主站蜘蛛池模板: 久治县| 司法| 石渠县| 平果县| 平定县| 黑龙江省| 遂平县| 泾阳县| 凉山| 南靖县| 萍乡市| 内江市| 治县。| 巨野县| 仙居县| 平邑县| 鄂托克前旗| 太仆寺旗| 南丰县| 客服| 噶尔县| 万宁市| 江北区| 紫云| 抚州市| 同仁县| 宁阳县| 鄱阳县| 太白县| 宜阳县| 岳普湖县| 安国市| 襄樊市| 甘洛县| 平定县| 闽清县| 奎屯市| 平湖市| 江永县| 湘阴县| 称多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