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

難以言喻的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貫胸而過，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曹操只覺得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像是被撕裂開來一般，所有的力氣都在剎那間被抽空。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而鋒利的劍鋒，是如何輕易地穿透了自己的肌膚、肌肉，然后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心臟......

“呃......”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從他喉嚨深處逸出，帶著濃濃的血腥味。

他想低頭看看自己胸前的傷口，看看那柄奪走他性命的利劍，然而，他的脖頸卻沉重得無法抬起分毫。

鮮血，溫熱而粘稠的鮮血，正從傷口處汩汩涌出，迅速染紅了他身下的錦被，也帶走了他身體里最后一絲殘存的暖意。

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無形的毒蛇般，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一點一點地蠶食著他的意識，將他拖向那無盡的黑暗深淵。

“我要死了嗎？”一個絕望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

他曹孟德，戎馬一生，歷經無數生死考驗，什么樣的險境沒有遇到過？什么樣的敵人沒有戰勝過？

他曾被黃巾流寇追殺得狼狽不堪，也曾在宛城被張繡的叛軍圍困得九死一生，更曾在赤壁被周瑜的漫天大火燒得焦頭爛額......

然而，他都挺過來了！他一次又一次地從死亡的邊緣掙扎回來，變得更加強大，更加堅韌！

可這一次......

這一次，他面對的，竟然是一個和自己年輕時一模一樣的“刺客”！一個自稱“大漢征西將軍”，要來“奉旨討賊”的“曹孟德”！

何其荒唐！何其諷刺！

難道，這便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嗎？懲罰他挾天子以令諸侯？懲罰他權傾朝野，圖謀不軌？懲罰他......未能完成統一天下的大業？

不！他不甘心！

他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做！他還沒有看到天下歸于一統的那一天！

他還沒有為昂兒、為典韋、為奉孝報仇雪恨！他還沒有為自己正名，洗刷那“漢賊”、“奸雄”的污名！

他怎么能就這么死了？！而且還是死在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自己”手中？！

“孤......孤不服！”曹操用盡最后一絲意志，在心中發出無聲的咆哮。

他的眼前開始出現無數紛亂的幻象。

他仿佛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在鄉間與伙伴們嬉戲追逐，放蕩不羈，無憂無慮。

又仿佛看到了初入仕途的自己，擔任洛陽北部尉，五色棒下，不避豪強，意氣風發，一心要為國除害。

緊接著，是黃巾之亂，烽煙四起，他毅然棄官歸鄉，招募鄉勇，投身于平定叛亂的洪流之中。

酸棗會盟，十八路諸侯并起，討伐董卓，卻最終因各懷私心而土崩瓦解，讓他看透了世人的虛偽與自私。

兗州之戰，他九死一生，才勉強站穩腳跟，卻也失去了父親曹嵩，與那反復無常的呂布結下了不解之仇。

奉迎天子，遷都許縣，從此“挾天子以令諸侯”，開啟了他波瀾壯闊的霸業之路。

官渡......赤壁......漢中......

一幕幕熟悉的場景，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如同潮水般在他眼前涌現又消散，最終，都化為一片無邊的黑暗。

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心跳也越來越緩慢。

他能感覺到，那個年輕的“曹孟德”，依舊站在他的榻前，用那雙冰冷而銳利的眼睛，漠然地注視著他走向死亡。

“你......究竟是誰......”曹操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意識，艱難地在心中問道。

這個問題，將伴隨他一同墜入那永恒的寂靜。

沒有答案。

只有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徹底將他吞噬。

建安二十五年，初春，一個寒冷的夜晚。

魏王，曹操，薨。

亦或者說，在那個詭異而真實的噩夢之中，他經歷了一場徹底的“死亡”。

他的意識，他所有的記憶，他所有的不甘與遺憾，都隨著那穿心一劍，消散在了那無盡的虛無之中。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仿佛過了數百年那般漫長，又仿佛只是一瞬。

......

“父親，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一聲輕柔而帶著幾分稚嫩的呼喚，如同投入死寂湖面的一顆石子，蕩起了一圈微弱的漣漪。

那聲音......好生熟悉......

是誰？是誰在呼喚我？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那一聲帶著幾分稚嫩卻又無比熟悉的呼喚，如同一縷晨曦，艱難地照進了曹操那片死寂的意識深處。

“父親......”

又是一聲。

這聲音，將他從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一點一點地拉扯出來。

他的眼皮努力地向上掙扎。

光......

一絲微弱的光亮，刺破了眼前的黑暗。

緊接著，是模糊的影像，搖曳不定，如同水中倒影。

然后，是一張年輕而英武的面龐，漸漸變得清晰起來，那雙明亮的眸子里，充滿了關切與擔憂。

“父親，您醒了？感覺怎么樣？”少年見他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一絲喜色，急忙問道。

曹操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少年，腦中一片混沌。

這少年......好生面熟......

是誰？

他的嘴唇微微翕動，想要說些什么，喉嚨里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發不出半點清晰聲響，只能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嗬嗬”聲。

“父親，您莫急，慢慢說。”

少年見狀，連忙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胸口，柔聲安慰道，“是不是又被噩夢魘著了？方才您在睡夢中，一直在喊‘不要’、‘漢賊’什么的，還揮舞著手臂，可把孩兒嚇壞了。”

噩夢？漢賊？

曹操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他依稀記得，自己方才似乎確實做了一個極其恐怖的夢。

夢中，有一個和自己年輕時一模一樣的人，自稱“大漢征西將軍”，說自己是“漢賊”，然后......然后用一把冰冷的利劍，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那種穿心的劇痛，那種瀕臨死亡的絕望與冰冷，此刻回想起來，依舊讓他不寒而栗。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想要去摸自己的胸口，看看那里是否真的有一個血淋淋的傷口。

然而，他的手剛剛抬起，便被另一只溫熱而有力的大手輕輕按住了。

“主公，您剛醒，莫要亂動，當心牽動了傷勢......呃，不對，主公您并無傷勢，是小的一時口誤，主公恕罪！”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帶著幾分憨厚，也帶著幾分緊張與關切。

曹操艱難地轉過頭，循聲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