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大廳陷入一種精密儀器運轉特有的低鳴中，每個崗位的研究員都像繃緊的發(fā)條。

冰冷的機械女聲穿透凝滯的空氣，在矩形空間的金屬壁間反復折射，也將數(shù)據(jù)洪流傳遞至高懸的鋼鐵平臺：

“神經(jīng)接駁開始……咬合完成！”

“腦電波模擬啟動……模擬完成！相似度96%，同調完成！”

指示燈接連亮起穩(wěn)定的綠光，在控制面板上匯成一道希望的軌跡。張皓坤雙手交疊抵住鼻梁，食指反復刮擦著陡峭的鼻骨，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就這樣……”他幾乎在齒縫間碾磨著字句，“一步一步……蠶食他。”

“神經(jīng)鏈路確認穩(wěn)定。啟動實體化程序！”

剎那間，刺入后腦的探針迸發(fā)出藍紫色電弧，脊椎嵌入的電極隨之共振。整個一號實驗室化作雷霆巢穴，細密的電流在空氣中織網(wǎng)，擊穿氧分子發(fā)出刺鼻的臭氧味。幽藍電光在眾人視網(wǎng)膜上灼下殘影。

“排斥反應超標！”有人嘶聲低吼。

“注射鎮(zhèn)定劑，三級劑量！”張皓坤的聲音沉如鐵砧。機械臂劃出銀弧，藥劑精準注入頸靜脈。

23號痙攣的軀體逐漸平復，體表游走的電蛇隱入皮膚之下，仿佛沉入血肉的幽靈。

“實體化倒計時啟動——5——”

青藍色光邊纏繞的白色漩渦在少年胸前顯現(xiàn)，如同撕裂空間的創(chuàng)口。光芒急劇攀升，刺痛所有直視者的雙眼。研究員們被迫瞇起眼瞼，生理性淚水不受控地涌出，卻無人移開視線。

這是凡俗窺探神域的裂隙，是碳基生命僭越造物權柄的禁忌儀式。而他們正親手鍛造弒神的權杖。

“——1！”

頂燈驟然熄滅。神跡之光掙脫束縛，洪流般吞噬整個空間。純白熾焰中，一柄修長的黑色輪廓緩緩凝實。

“劍！是劍形具現(xiàn)！”驚呼聲中帶著顫音。

“圣劍形態(tài)么……”張皓坤緊繃的肩線略微松弛，目光卻黏著在那柄懸于光焰中的武器上。

過往實驗中，劍是最常見的具現(xiàn)形態(tài)，卻也是最無用的——冷兵器時代的遺物，怎能抗衡聚變彈頭的偉力？他嘴角掠過一絲自嘲的苦笑。

“神諭細胞濃度突破60000！輻射劑量4300倫琴/時，持續(xù)攀升！”

歡呼聲尚未騰起，高臺上的奧菲娜已合上數(shù)據(jù)板。“輻射值達標。終止本區(qū)研究，三日內(nèi)向諾亞方舟項目組報到。”她轉身時軍裝下擺劃出冷硬的弧度，合金門無聲吞沒她的身影。

其余高層如釋重負地交換眼神，迅速撤離這輻射牢籠——4300倫琴的詛咒，足以讓鉛板后的監(jiān)控屏都滋滋作響。

下方實驗區(qū)，張皓坤渾然未覺身后的虛空。他全部心神都浸入那柄逐漸清晰的劍：流線型刃身吞噬著光芒，劍格處盤旋著荊棘狀的能量紋路。

“神經(jīng)操控協(xié)議啟動。”控制員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

“解除右臂拘束，同步動作模擬。”

液壓鎖具嘶鳴著彈開。機械臂操縱桿被小心推前，屏幕上代表神經(jīng)信號的綠色波紋平穩(wěn)延伸。

實驗體僵直的右臂如生銹的傀儡，一寸寸抬向懸浮的劍柄。金屬指節(jié)即將觸碰到纏繞暗光的握柄——

無人察覺，熾白光幕后，一雙漆黑的瞳孔驟然睜開。

“可能會有點疼，但你一定要堅持住！”

陌生的溫柔撞進意識深處。23號試圖追溯聲源，記憶卻被冰封的永夜阻斷。右臂傳來被牽引的鈍痛，他本能地想低頭查看，顱骨卻被合金罩死死禁錮。

眼球艱難轉動，視野邊緣切入一截黑色劍柄。

熟悉感如毒蛇噬咬神經(jīng)。

破碎畫面炸裂：黃金果實壓彎枝椏的巨樹，青草氣息裹挾陽光的溫度，葉片縫隙間漏下的光斑在眼皮上跳躍……那是靈魂錨定的應許之地。

而此刻的現(xiàn)實——冰冷的金屬探針深插骨髓，電流炙烤著每一條神經(jīng)，無數(shù)貪婪的視線穿透觀察窗舔舐他的軀殼。

（不要。）

（回去。）

（我要……回去！）

右手指尖猛然蜷縮，在機械操控下強行展開的動作中，撕裂出微不可察的滯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