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于來了呢……”

一聲輕嚀，如同裹挾著萬載冰晶的嘆息，穿透陸凡靈魂深處最沉重的帷幕，直抵意識本源。

培養艙里的少年，猛地睜開雙眼！

時間瞬間凝固！

不，準確來說是切換！

上一刻的猩紅地獄、灼骨劇痛、震耳欲聾的槍炮轟鳴……所有感知如同被瞬間抽離的膠片！

眼前不再是冰冷的鋼鐵墓穴與瘋狂的殺戮戰場！

少年此刻……正懸浮在一片無邊無際、純粹到令人窒息的“空”之中。

絕對的虛無，連黑暗都未曾定義。身體輕盈如塵埃，卻帶著剛剛經歷的、撕心裂肺的痛苦烙印。

陸凡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口中低喃。

“23號”

而那個無數次指引自己、亦將自己推入深淵的少年，就這么靜靜地、赤足懸停在面前。

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身體，纖毫畢現。那雙純粹空洞的白色眼瞳，正倒映著陸凡此刻茫然破碎的鏡像。

四周空無一物。

只有下方那“虛空”的地平線上，唯一存在的參照。

憐汐倒下的身軀。

女孩靜靜地躺在那里，身下暈開的暗紅觸目驚心，如同雪域冰原上最后一株被風暴撕裂的櫻樹殘骸。

銀發散落，失去了所有的光澤。

依舊那么美，又那么……遠得令人絕望。

仿佛隔著整個宇宙的深淵。

“想要改變這一切嗎？”23號的聲音直接在陸凡的意識海響起，沒有聲波振動，只有情感的共振。

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悲憫。

“想！”陸凡的回應幾乎是撕裂喉嚨的吼叫！

意念如同決堤的洪流沖回那片空間！

改變！必須改變！

自己絕不要這種結局！

要讓她活著！

要站在她的身前，替她擋下那毀滅的風暴！

不是懦弱地躲在身后，眼睜睜看著別人如繁花凋零然后腐朽！

若能重來，即使付出一切！

“那……”23號的嘴唇似乎微微動了動，向陸凡伸出了自己蒼白、仿佛由最純粹光暈凝聚而成的右手，“和我簽訂契約吧。”

“契約？”陸凡的意念死死鎖住下方那殘破的櫻影，“簽了？就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

“可以。”

“代價是什么？”陸凡的目光轉向那只伸來的手，靈魂深處掠過人類與惡魔交易的古老禁忌。

成為奴隸還是失去靈魂？

“代價是你將獲得重生。”23號的意念沒有絲毫波瀾。

“只是重生？”陸凡追問，如此逆流時光、篡改因果的力量，豈是簡單的重生能涵蓋？

任何人都不會相信。

“不。”23號的雙眼，那空洞的白色深處，終于泛起一絲極其微弱、近乎渴望的漣漪，“重生之后的你，將不再為人。”

“不再為人？”陸凡的意念震顫起來，“那我會變成什么？惡魔嗎？”

“不。”23號唇角的弧度第一次染上了真正意義上的神性微光，“不是惡魔。”

“那是什么？！！”陸凡的意念如同風暴前的低吼，已無暇探究。

無論答案為何，此刻！就是此刻！都必須抓住那只手！

仿佛感應到陸凡的決絕，23號等待的手掌終于不再懸置，向前微微一探！

陸凡的意志凝聚成一只無形的“手”，義無反顧地、用盡全力地搭在了那只散發著救贖與未知的蒼白光暈之上！

雙掌接觸的瞬間。

意志與光的結合。

嗡！！！！

不存在任何聲音的轟鳴！

足以撕裂感官次元的純粹光芒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從接觸點迸發！

黑暗？虛無？不存在了！

契約成立之刻，萬物皆湮滅！

中央教條內

為首的尉官正緊繃著臉孔，急促地向通訊器報告：“目標已清除！重復！兩名入侵者已被確認擊斃！”

忽然，通訊器內的聲音被某種突如其來的、壓倒性的異象瞬間掐斷！

“啊，那……那是什么？”

“鬼……鬼啊！！！”

瀕死的慘嚎！

無法抑制的、超越人類理解極限的恐懼尖叫！如同瘟疫般在士兵中間爆發！

尉官駭然回頭！眼前景象讓他的報告凝固在喉嚨里。

在那片被濃烈血腥氣籠罩的角落，那個已經被洞穿心臟、理應變成冰冷尸體的少年，竟筆直地、違反一切物理規律地站了起來！

少年背對著混亂、驚惶、指向他的槍口！

視線甚至沒有分給身后驚弓之鳥般的士兵一絲一毫！

只是平靜地抬起右手！

伸向前方那座巨大的第六號圓柱培養艙！

滋啦……喀嚓嚓……

奇異的、帶著某種金屬交鳴質感的聲音憑空涌現！

在少年平舉的右掌掌心前方寸許之地的空氣中！

一圈深邃的、邊緣流淌著冰冷刺骨幽藍光芒的白色能量渦流憑空誕生！

渦流中心并非虛無！

一個純粹的、似乎能吸收一切光線的、棱角分明的多面體黑色晶石！

正以違反幾何規則的姿態旋轉著……浮現！

白光驟然暴漲！

如同超新星核心初誕的烈芒！

那光芒帶著洞穿一切物質規則的可怕威能！無視強化玻璃的阻礙！

少年伸出的那只手！仿佛已不再是血肉構成！徑直融入了圓柱培養艙光滑的表面！

沒有阻礙！沒有漣漪！

那光芒之手！如神的權柄！精準地握住了渦流中心那顆旋轉的黑晶！

轟！！！

禁錮于掌心的所有光芒在這一握之間徹底解放！

如同囚禁萬年的太古太陽炸裂！

無法形容的光之洪流瞬間以陸凡為中心，呈球形向外猛烈膨脹、爆發！光芒穿透了一切！

堅固無比的合金艙壁如同紙糊般被洞穿！

刺目的光柱如同神的審判之矛，撕裂層層巖層和鋼鐵結構，自那地獄最深之處，咆哮著，裹挾著毀滅與新生的氣息，筆直地刺破無盡黑暗！最終！

貫入蒼穹！！！

那耀眼到超越凡人理解的白色光柱，如同撐起天地的神罰之柱，直插云霄，將基地上方的厚重云層撕開一個旋轉的、深邃無比的巨大旋渦空洞！

那一刻……

所有試圖沖向陸凡的士兵……都后悔了！

徹骨的、靈魂被凍結的后悔！

因為……他們看到了……真正的……魔神降臨！

“開火！開火！！”尉官的怒吼扭曲變形。

槍火瞬間爆響！

然而！

那足以撕裂血肉的金屬風暴，在觸及陸凡身體之前寸許！

詭異地停頓于半空！

懸浮于一片蕩漾著幽藍色能量波紋的膜之外！

如同時間凝固的蚊蠅！

陸凡緊握手中的旋轉黑晶！

微微一動！

嗡！

黑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純粹由流動的、散發著絕對零度寒氣的幽藍光焰凝聚而成的、長度夸張的長劍輪廓！

劍型猙獰，邊緣仿佛流動著無數掙扎的暗影！

下一秒，陸凡動了。

沒有怒吼，沒有表情。

那雙倒映著幽藍光焰的眼瞳深處，只剩下一種俯瞰塵埃般的冰冷與判定！

重劍看似隨意地橫揮而出！

不是物理的斬擊！

空間本身在這揮擊中被切開了！

一道純粹由死亡幽藍色構成的弧形光刃無聲地向前擴散！

所過之處，金屬儀器齊腰切斷，斷口光滑如鏡！

士兵、武器、護甲……

所有觸及光刃的物質，連同他們驚駭的表情一起！

瞬間消失！

沒有痛苦！

沒有聲響！

如同硬生生從現實的畫布上，用橡皮擦抹去！

魔神邁步，幽藍之足輕踏在腳下的血泊之上。

猩紅的液面，凝結出細密的冰晶。

陸凡手中的重劍再次抬起……

目標……

中央教條僅剩的生者。

高空之上，死亡寂靜。

運輸直升機懸停在基地那煉獄圖景的正上方，巨大旋翼撕扯著飽含硝煙和恐懼氣息的空氣。

奧菲娜上校如同冰雕，戰術眼鏡的屏幕上高速刷新著下方戰場急劇崩潰的生命信號數據流，倒映出那沖天的、如同末日燈塔般的白色光柱，以及更遠處那優雅舞動著死亡光刃的幽藍身影。

指節捏得發白。

舷窗旁，那位身著白色研究長褂的總長，負手而立。

堅毅、冷漠的臉被舷窗外的強光勾勒出深刻而冷漠的輪廓。

那撕裂云層的巨大旋渦空洞，在他深邃的、仿佛蘊含無窮星云的瞳孔中，不過是一縷熟悉的光暈。

“創世的第一道光，回來了。”他的聲音低沉，毫無波瀾，如同陳述一個既定的自然規律，而非眼前的毀滅神跡。

“總長！需要啟動緊急預案，派出增援部隊攔截嗎？”奧菲娜的聲音帶著一絲幾乎被抹平的驚悸。

“支援？”總長緩緩轉身，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卻又洞悉一切本質的弧度。

凝固的視線仿佛穿透了艙壁，看到了更深遠的布局，“不必了。這場煙火本就是新世界開啟必要的序幕。”

被稱為總長的男人，重新面向舷窗，凝視著那逐漸收斂、盤旋融入巨大天空渦旋中心的白色光柱。

旋渦因失去了核心的驅動力，開始變得緩慢、粘稠，如同一張漸漸靜止的、飽食后的黑暗巨口。

“結束了，第一道光的出現很快就會引發連鎖反應。”

宣判般吐出最后的話語，聲音如同嚴冬的寒風，“清理現場！徹底抹除第一基地，包括它下方的中央教條，讓這座豐碑……化為歷史的塵埃。”

男人不再看那即將被黑暗再次吞噬的天空渦旋。

直升機轉向，冰冷的白色艙燈映照著他深邃的側臉輪廓，載著他飛向下一個……編織命運的巨大棋盤。

基地廢墟之上，那連接天地的蒼白光柱已消失殆盡，如同被收回的神之權杖。

巨大的天空渦旋失去了力量的源泉，轉動變得愈發遲滯，最終在沉重夜幕的擠壓下，不甘地、緩緩地……隱沒于無邊的昏沉黑暗之中。

只留下死寂的大地，和正在崩塌的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