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界樹之墟:生命的殘章
- 云淡今生
- 2822字
- 2025-06-10 10:39:07
“看來……還是被盯上了……”
陸凡心中默念,一絲苦澀與“果不其然”的塵埃感交織升騰。
連日缺席和訓練帶來的疲憊狀態,在這座以升學率為重的重點中學里,終究如同水面下的礁石,躲不過巡航的目光。
意料之中的事。
“好的,老師。”陸低聲應道,迅速起身,跟上了朱萍利落轉身的步伐。
沉重的教室門在身后合攏的瞬間,門板撞擊門框發出沉悶的“嘭”響。
盡管輕微,在死寂的走廊里卻異常清晰,如同某種宣告的休止符,隔絕了教室里的喧囂與目光。
朱萍的背影在前方穩定而快速地移動。
剪裁合體的黑色女士西裝勾勒出干練的線條,略微英倫風的墊肩設計帶著一絲職業化的冷峻。
唯一跳脫出這嚴肅框架的,是她腦后隨著步履輕快搖晃、如同馬尾般的黑色發髻,為這背影增添了一絲年輕教師特有的、不易察覺的活力。
長長的走廊被兩側緊閉的教室切割成光與影的甬道。
上課時間特有的寂靜統治著這里,唯有兩人鞋跟叩擊水磨石地面的回音在空曠中延伸。
偶爾遇到幾位捧著教案疾步而過的老師,陸凡都微微頷首致意,對方也公式化地點頭回應,目光里帶著一絲例行公事的詢問意味。
拾級而上,踏入辦公樓層。
這里的空氣似乎更加凝滯,帶著紙張、油墨和舊檔案柜特有的混合氣味。
一排排實木制成的辦公室門整齊排列,深色木門上的黃銅銘牌在頂燈下閃著幽微冷光。
“老師,您找我……具體是什么事?”陸凡看著這些門牌,心中那模糊的預感正迅速凝結成型,化作沉甸甸的石頭。
“不是我找你,”停下腳步,朱萍側過身,目光落在陸凡臉上,盡力讓表情柔和一些,但那張常年繃緊、塑造威嚴的臉龐似乎不太習慣這種變化,肌肉的牽動顯得有些生硬,“是……其他人。他們懷疑你與某些……社會不穩定因素有牽連,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況。”
朱萍措辭謹慎,避開了那個更刺耳的詞匯。
說著,朱萍握住了一扇掛著“教務備用室”銘牌的門把手,輕輕推開。
陸凡的目光越過老師的肩膀,瞬間捕捉到辦公室內刺眼的顏色——防衛局標志性的白色制服!
房間不大。
辦公桌后,一個國字臉、眼神沉穩的男專員正坐在轉椅上,見門打開迅速起身,臉上掛起職業性的溫和微笑,點頭致意。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倚靠在窗邊、雙臂環抱的那位女性專員。
身形高挑,線條冷硬得像一把出鞘的直刀,線條分明的下頜緊繃著,目光如同浸在冰水里的錐子,銳利而充滿審視地釘在陸凡臉上。
那眼神里沒有好奇,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不屑和仿佛看穿一切的冰冷。
陽光從敞開的窗戶涌入,帶著暖意卻驅不散室內的緊張空氣。
一張放在辦公桌上的空白卷子被風吹起一角,即將飛舞起來。
“啪!”
一只骨節分明、蘊藏著力量的大手穩穩落下,精準地將那張紙按回桌面,像什么也沒發生過。
“陸凡同學,不要有心理負擔,”朱萍一步踏進房間,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這里是學校,不是任何機構的審訊室!作為班主任,我必須明確提醒各位——明珠市教育局條例和臨時憲法都明文規定,禁止在校園場所對學生施加不當壓力或進行任何形式的逼供行為!”
朱萍的目光如同護崽的母獅,銳利地掃過一男一女兩名專員,最后轉向陸凡時,強硬的語氣才稍稍緩和,壓低聲音道:“別怕,老師就在外面。他們問什么,知道的說,不知道或者不想說的,絕不強求!”
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地傳遞著“我罩著你”的信號。
男專員臉上的笑容更深也更官方,攤了攤手表示配合:“朱老師放心,我們一定嚴格遵守規定。只是例行詢問,幫助澄清一些誤會,絕不會有任何刺激性的行為。同學,請坐。”
說著,專員指了指桌子對面那張留給陸凡的硬質木椅。
朱萍嚴厲地瞪了兩人一眼,尤其是那個一直沉默、倚在窗邊的冰冷女人,才轉身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陸凡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筆直,目光低垂,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將朱萍老師剛才的維護姿態盡收眼底。
陽光無聲地流淌。窗邊的女專員依舊像個旁觀者,冷眼注視。
“陸凡同學,放松點。”男專員重新落座,身體微微前傾,笑容依舊溫和,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安撫,“我們關注到你所在的六區最近出現了一些敏感跡象。通過區域‘淋巴’網絡的回溯,發現在一周前,有不明身份的人員進入了你的私人住所。所以,我們想請問——你是否認識那些人?”
果然。
陸凡心中那塊石頭落了地,卻又砸起新的波瀾。
端木凌在離開遺忘區時的低語仿佛還在耳邊:“監控痕跡能抹去,但人不會憑空消失。小心點,防衛局的狗鼻子很快會嗅過來……”
陸凡把所有翻騰的情緒死死壓在心底最深處。
“不認識。”抬起眼,陸凡臉上迅速蒙上一層混雜著茫然與后怕的神情,聲音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得益于美倩那幾日“突擊表演課”的功勞。“那晚我很累,到家倒頭就睡死了……后來醒了才發現躺在地板上,渾身都疼!巷子里都在傳‘窺迷者’!我……我當時嚇壞了!肯定是他干的!”
陸凡說完微微垂下頭,肩膀似乎縮了縮,聲音里適時地帶上了一點哽咽的腔調,甚至用力眨了幾下眼,試圖逼出一點生理性的濕潤,營造出一個受害者驚魂未定的模樣。
男專員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他顯然沒料到會是這個方向,眼神中的探究銳利了幾分,語氣卻依舊保持著平穩:“哦?你說完全沒有察覺異樣?但根據記錄,你當時應該是剛到家不久才對,警惕性不至于降到這么低吧?”
“是…是的,回家的時候天都黑了……”陸凡的聲音更低了些,帶著委屈,“那天在餐廳做了雙倍工,真的累得不行……頭一沾枕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抬起頭,眼眶微紅,用一種控訴般的、帶著驚悸的眼神直視著男專員,“醒來就在地上!我……我還能有什么‘察覺’?”
陸凡扮演得毫無破綻。
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憊感是真的,那晚經歷的后怕也是真的——不過不是對所謂的“窺秘者”,而是對命運審判那冷酷的卷入方式。
此刻,陸凡將這份真實的恐懼移花接木,演繹得淋漓盡致。
甚至為了逼真,陸凡偷偷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讓眼角真的溢出了一點薄薄的生理性水光。
男專員沉默地審視著。
旁邊的女專員終于動了動,不是靠近,而是換了個姿勢,環抱的雙臂收得更緊,那張線條冷硬的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類似于“看戲”的漠然神情,但轉瞬即逝。
接下來的幾分鐘變得枯燥而空洞。男專員顯然被這套“窺秘者受害者”的說辭打亂了節奏,只能圍繞一些無關痛癢的日常瑣碎提問:作息習慣、鄰里關系、學習壓力等。
陸凡謹記朱萍的囑托和美倩的告誡——少說,錯少;不說,無過。回答得極其簡短保守,大部分以“不清楚”、“沒留意”、“忘記了”搪塞。
時間在壓抑的空氣里緩慢爬行。
終于——
“吱呀——”
辦公室門被重新推開。朱萍的身影準時出現在門口,像一個嚴密的守護結界。
男專員無奈地合上手中那份只寫了幾個字的記錄本,和女專員交換了一個極其短暫、含義不明的眼神。
后者終于離開了窗邊,站直了身體,那冰冷銳利的目光最后深深地在陸凡臉上刮了一遍,仿佛要透過表象刺入骨髓,然后無聲地示意陸凡可以離開。
陸凡立刻起身,對朱萍感激地點了點頭,沒有再看那兩名白衣專員一眼,便腳步略顯倉促地邁出門去,迅速融入了走廊另一端的平靜日常里。
身后的辦公室門,沉重地重新合攏。
留下的只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硝煙味道,以及一場沒有勝負、徒勞無功的審訊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