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風很大，隱約下著小雨，冷風裹挾著沙礫和雨水灌入，讓一旁酣睡的女孩都不由皺眉。

即使動靜這么大都沒醒過來，看來是被下了藥。

真狠啊，對自己的親女兒都如此，也難怪被識別成惡魔。

林淮沒想到這個世界的惡魔是以這樣的形態出現。

不是肉體上被取代，而是內心極端產生強烈惡意，甚至不亞于惡魔。

心理上的惡魔也是惡魔，倒是沒什么問題。

走到亨利的尸體前方，借著屋外的月，林淮看清了亨利的樣貌。

身軀膨脹，黑色角質狀尖刺從皮膚下面探出，如同活物般扭動。

詭異花紋爬滿全身，僅是注視就給林淮帶來了不適感。

忍著惡心，按耐住鞭尸的沖動，林淮回憶起亨利方才帶給自己的感覺。

和惡魔本相不同，那股力量要更為詭異，更為癲狂，雖然都可以算作邪惡力量，但比起這種詭譎迷亂的東西……

惡魔兇殘，但不會使人難以理解。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東西雖然未知且詭異，但好像強度還不如惡魔。

他下意識就清空彈匣了，現在看來好像沒那必要。

抬起頭，看向不知何時蜷縮到墻角的女人，林淮并沒有開口。

他剛才才殺掉了人家的丈夫，已經沒有必要去解釋什么了。

蹲下身子撿起一捆稻草，林淮走到熟睡的女孩身旁。

“女士，您的女兒今年幾歲了。”

女人哆哆嗦嗦的，害怕林淮傷害自己的女兒，但更害怕他傷害自己。

終是沒敢上前。

見林淮視線轉來，女人連忙答道。

“六、六歲。”

“天真可愛的年紀，她不該經歷這些。”

林淮默默將手中的稻草放下，坐在上面，替女孩擋住吹來的風沙。

他面向風口，看向屋頂的豁口，手拿著槍，自然垂在雙膝處。

他需要風吹來冷靜一下。

目前看來，那種詭異的東西和他記憶里的惡魔沒有任何關系。

不過，依舊能引起卷軸的識別。

那么，他的那些獵魔手段對它們應該也會生效。

不出意外，也能通過獵殺這些家伙獲取獎勵。

只是……

“唉。”

“它們究竟是什么東西？”

林淮眉頭皺起。

敵人雖然變弱，但從已知變成未知，不一定是個好消息。

沉思間，狹窄的樓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林淮回神。

倒是沒有多么意外，畢竟槍聲不比人聲，何況樓頂都被砸穿，搞不好鄰居都聽到了動靜。

下一刻，利奧那微胖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正準備出聲詢問，迎面卻是森冷的風沙。

看著透且亮的閣樓，利奧僵住了，到嘴邊的話卡在喉嚨。

他茫然的看著房間中的一切。

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墻角瑟縮的女人，坐在小女孩身邊，手里攥著槍的外鄉人。

寒風吹面，利奧身體不自主戰栗一下，他從未像這樣身體和心里一塊發冷。

“呃…先生…女士…天啊！不管是誰，誰能跟我解釋一下發生了什么！”

利奧有些抓狂。

林淮扭過頭，一臉平靜的說道：“您過來看看吧，看到這個，我想就不必解釋了。”

他指了指地上的詭異尸體。

利奧深吸一口氣，平復一下心情，湊上前去，愣了半晌，眉頭一皺，面露不解的看向林淮。

“您這話什么意思，林先生？”

林淮挑眉，想到利奧可能需要一個完整的解釋，開口道：

“好吧，事情并不復雜。”

“如您所見，我在隔壁準備享用我的晚餐，聽到這位女士的呼救就過來了。”

“撞見亨利先生準備獻祭他的女兒，而這位女士當時正被他掐在地上。”

“情況緊急，我用了點暴力手段阻止亨利先生，但是他突然變成了怪物。”

“見他已經失去理智，為了不造成傷亡，我只能開槍將他擊斃。”

林淮雙臂搭在膝蓋上，并沒有去看利奧的表情，低著頭說道。

“呃……那么，亨利先生變成怪物的痕跡在哪里？”

“就在……”

林淮說不出話了。

抬起頭，

只見亨利哪還有什么詭異的癥狀，倒在地上，胸口汩汩流著血，陰沉的雙眼死不瞑目。

“……”

林淮沉默，盡力平復心情。

“利奧先生，你可能很難相信我的話……但這位女士應該清楚，她可以……”

利奧把頭扭向女人，卻見縮在墻角的女人竟是連連搖起頭來。

“你……”

林淮雙目微瞇，整個人不自主站起身來。

女人見到這一幕，身體縮的更緊了，眼中滿是恐懼。

“誒好了好了。”利奧忙擠出個笑容，擋在林淮和女人之間。

“別激動，林先生，我是相信您的，您慢慢解釋……”

林淮吐出一口氣，散去了心中的戾氣。

將手槍揣回兜中，林淮面色平靜的看向利奧。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亨利先生變了回來，但我保證，我所說的都是事實。”

利奧勉強維持著笑容，沖著林淮推手。

“這樣，林先生，我來提問吧。”

“您說您見到了亨利先生變成怪物，您能用什么證明這一點？”

“我的眼睛能夠看到……”

“也就是說，沒有證據？”利奧打斷了他。

“……”

林淮沉默不語。

他總不能說是通過卷軸發現的——這些NPC無法看到任務道具。

“那么，還是和馬歇爾那次一樣，只有您能夠看到？”

利奧的語氣帶上一絲懷疑。

坦白說，他其實本就不怎么相信林淮說的話。

什么惡魔，什么怪物，聽起來像是吟游詩人嘴里的故事。

他本以為這是林淮對自己行為的一種美稱，算是一種浪漫的態度。

不過……如果林淮是認真的話……

那他就得掂量掂量了。

畢竟，沒誰會愿意一個危險的瘋子住在自己家人身邊。

“呃，林先生啊……既然您都見過了兩次怪物，那么它們出現的征兆是什么？它們的共同特點是什么？”

林淮沉默許久，終是無言以對。

“什么都無法證明嗎？林先生，恕我直言，這件事的說服力……可能……”

“還有一個辦法。”林淮忽的開口。

“什么？”

“獻祭的痕跡。”

“先前亨利先生準備獻祭他的女兒，那個詭異的儀式法陣，只要……”

林淮又說不出話了。

先前亨利飛出去的動靜太大，地上的蠟燭圈早就被打亂。

隨著蠟燭分開，那一輪詭異的陣法亦是消失不見。

利奧順著林淮的目光看去，恰好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蠟燭。

雖然有些不太尋常，但也不能證明什么。

利奧嘆了口氣。

“抱歉，林先生，我很難去相信您的言辭。”

通過這些蛛絲馬跡，利奧明白事情可能確實不簡單。

但面前這個拿著槍的男人太危險了，要是哪一天，自己的家人也成了所謂的“惡魔”的話……

斟酌片刻，利奧不斷組織語言，盡可能顯得委婉。

“不好意思，林先生，這兩天正好是收成季節，會用到閣樓，那邊的房間……可能……”

“這樣，明天，我再給您想想辦法，您看……”

“不必了，我現在就走。”

林淮收回眼神，一臉平靜。

事已至此，證據全無，沒必要再解釋什么。

“誒，林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

利奧嘴上挽留，身體卻并沒有動作。

林淮沒太在意，或者說從見到異樣消失就有了心理準備。

雙手插入大衣兜中，徑直跨出門。

沒有看瑟縮著但眼中閃著慶幸的女人，也沒有看面露猶豫，卻是松了一口氣的利奧。

就那樣直直地離開。

經過破損的門檻之時，林淮瞥了一眼被踹破的木門。

腳步一頓，片刻，俯下身子，從兜里拿出幾枚錢幣，輕輕疊在地上。

“利奧先生，這是門和屋頂的賠償。”

說完，朝著大門走去，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