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賈瑞心性過人，隨即便鎮(zhèn)定情緒，平靜道：“那你前面帶路吧。”

賈瑞已然知道忠順王是皇帝的人，而他現(xiàn)在所作所為，都符合今上的利益。

這批人沒有理由要難為自己。

“難道是？”

賈瑞想起今天宴會時，賈璉講起的傳聞，心中隨即有了計較。

但周瑞家的卻不知道前因后果，一路上滿臉慌亂。

她倒不是為賈瑞擔(dān)心，這人跟自己女婿冷子興是狐朋狗友，他們?nèi)羰堑姑梗吹故琼樍酥苋鸺业囊狻?

只是害怕因為賈瑞的事，賈家也要受到牽連，而自己給王夫人做的一些臟事，可能會被牽扯出來。

到時候還要給自家太太當(dāng)替罪羊。

想到這里，周瑞家的雖然臉上不說，但瞥一眼面色平靜的賈瑞，心中又多了許多厭惡。

這人真是災(zāi)星，自這一月以來，跟他有關(guān)的事情，就沒什么好的。

還有…之前好像有女子跟賈瑞交談，是林姑娘嗎？

周瑞心中暗暗記住此事。

......

竹影疏落婆娑，林黛玉攜著紫鵑躲在這一片翠綠之后，情緒焦灼，心緒復(fù)雜。

所幸剛剛周瑞家的因為太過著急，也沒多注意自己。

但她大聲嚷嚷的“忠順王府”、“錦衣衛(wèi)”、“拿人”！林黛玉卻是聽見。

林黛玉雖然不太懂朝廷政局，但之前也聽父親略微講過，忠順王跟四大家族一直不對付。

此王十來年前，就多次跟勛貴要人在朝堂上互相彈劾，惹得太上皇極為不悅，剝奪了忠順的內(nèi)閣行走之職，讓他在家閉門思過。

不過忠順也的確有本事，他因為少年時代喜好邊事，還特意學(xué)了蒙古文，在塞北斡旋之事上，是把好手，曾多次作為天朝使者，前往蒙古諸部宣撫納貢。

后來東虜做大，國朝需要和蒙古諸部多加來往，太上皇只得在幾年前再次啟用他。

聽說今上登基后，忠順勢力更大，且還是明里暗里對勛貴多加貶斥。

因此連賈母都會偶爾在閑談中提及此王的威勢氣焰，眉宇中滿是憂色。

但忠順可是堂堂王爺，賈瑞一個國子監(jiān)生，如何會得罪他？

黛玉作為閨閣女子，也只能暗自揣度，多的事情，不是她可以猜測到的。

紫鵑跟黛玉朝夕相處，看著小姐蹙眉凝思的面色神貌，便知她心中之事，好奇低聲道：

“小姐，你是為瑞大爺擔(dān)驚受怕嗎？”

“你剛剛不還說他言語孟浪，認(rèn)為他是輕浮子弟嗎？”

紫鵑這話讓黛玉趕緊遮掩說：

“紫鵑，這賈瑞雖然說話有些不著調(diào)子，但他剛剛卻也是言之鑿鑿說要為我父親治病。

這也算是他作為親戚的一番心意，我雖然不喜他的輕浮做派，但也不希望他橫遭不測。

說罷，黛玉深吸一口氣，逼退眼底波瀾，聲音清冷道：

“紫鵑，我們回去吧，今天的事情，不要對別人說起。”

紫鵑微怔，看向小姐平靜的側(cè)顏——方才的氣惱紅暈已然散去，竟隱有一絲關(guān)切。

黛玉這話說的倒是冠冕堂皇，但紫鵑心里卻自有分曉。

自家小姐性格寡淡，除了之前對寶二爺以及幾位姐妹尚有幾分親近之意外，對其他人，都是冷眼相待。

今日對這位瑞大爺?shù)膽B(tài)度，卻是少見。

......

踏入榮禧堂前院，肅殺之氣驟然籠罩。

廳堂內(nèi)，賈母、賈政、賈赦、邢夫人、王夫人、王熙鳳、賈珍等人面色各異，有的凝重，有的竊喜。

居中站著的忠順王府長史官面無表情，他身側(cè)的錦衣衛(wèi)堂官趙全，在賈瑞步入大堂后，卻是雙眸微縮，如鷹隼般打量著他。

“瑞哥兒！”賈母看到賈瑞，也是驚訝道：

“這……這是所為何來啊？”

賈母是國公夫人，如果僅僅是王府長史官來，她不會十分驚慌。

紅樓夢原著中，賈寶玉私自跟忠順王的戲子蔣玉函交好，賈母也沒太當(dāng)回事。

但這次不一樣，因為錦衣衛(wèi)的人跟著來了——錦衣衛(wèi)乃天子近侍，他們?nèi)魜恚阋馕吨耸率玛P(guān)重大，或許會有難以解決的麻煩。

還不等賈瑞回復(fù)賈母，長史官卻向前一邁步，越過眾人看向賈瑞，語氣不善道：

“奉王爺鈞旨，請賈瑞至王府問話。”

“賈公子，請跟下官走一趟吧。”

此人姿態(tài)強硬，不容置喙。

賈政關(guān)心賈瑞，此時不考慮別人看法，急切上前拱手道：“大人！我府賈瑞蒙圣恩敕封孝義，進學(xué)國子監(jiān)，秉性純良，從無惹是生非之事。

縱有一二不當(dāng)之處，我賈政也定嚴(yán)加管束，還請王爺明示緣由，我也好帶他登門請罪。”

賈政此話，讓賈瑞心中有些驚訝，他心想這政老爺果真是書生性格，自己和他也沒多少交情，不過今日宴會時夸了幾句話。

這老先生如今居然還愿意幫自己說話，真是難得。

長史官卻眼皮未抬，淡道：“賈大人，王府機宜，事關(guān)重大，我不便多說。”

“帶人！”

最后二字?jǐn)蒯斀罔F，不留余地。

趙全頷首，兩名錦衣衛(wèi)立刻上前左右立定，動作看似禮請，那冰冷漠然卻如無形枷鎖。

賈瑞也沒多說，他步履沉穩(wěn)，徑直向廳外走去，由長史和錦衣衛(wèi)帶著離開，未再理會惶恐眾人。

待眾人走遠(yuǎn)，賈政臉色慘白，僵在當(dāng)場，無法動彈，賈赦卻是嘴角揚起，滿臉痛快。

賈珍更是忍不住哼一聲，忙對賈母稟道：

“老祖宗，這混賬果然惹出了大麻煩。

蓉兒早跟我說過，這人當(dāng)年在族學(xué)就是個收錢舞弊、浪蕩不羈的胚子，如今撞了狗屎運得了圣眷，就不知天高地厚。

聽說這忠順王也是風(fēng)流人物，估計是他之前在哪條煙花巷里惹了塌天大禍，沖撞了忠順王！所以導(dǎo)致王爺氣惱不過，上報陛下。

陛下心想賈瑞這等人居然敢在外面沾花惹草，影響圣譽，所以就派錦衣衛(wèi)把他拿了，恐怕這一走，他便出不來了。

說到這，賈珍裝出一副族長派頭，痛心疾首道：“若是如此，我們應(yīng)趁早明正典刑，先將其逐出我族，免得日后被圣上遷怒。”

賈珍這一套話，用后世的話來說，完全是有罪推定，幾乎是把他自己的“光榮事跡”給添油加醋到賈瑞身上。

但此時環(huán)境尷尬，賈族眾人都覺得賈瑞有事，又想他年輕的公子哥，要惹出麻煩，也一定是修身不嚴(yán)，沉迷女色。

賈母已然信了七八分，她攥緊拐杖龍頭，臉上光彩褪盡，深重失望道：

“原以為他是個好的，沒料終究是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輕浮浪蕩，難以成器。

罷了，果真如此的話，日后就當(dāng)府上沒這個人吧！

不能因為他，而影響我們兩府聲譽。”

賈母一錘定音，決心有必要的話，可以先把賈瑞逐出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