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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熙鳳無力

王熙鳳心中怒極反笑,對賈蓉的愚蠢更加鄙夷。

但是嘴角卻微微上揚,陰陽怪氣道:

“蓉哥兒這個辦法,我看不妥,國家大事,不敢胡說,婦道人家不懂軍事,瞎出主意也就罷了,哪里能拿這點事情去麻煩大伯。”

“這......”

賈蓉還想說什么,王熙鳳給平兒使了個眼色,

平兒心領神會,忙道:

“蓉哥兒,奶奶這兩日勞心勞力,忙得腳不沾地,現在夜也深了,你還是早點回去歇息。”

“讓奶奶也能安歇安歇,這個事情日后從長計議。”

平兒這話讓賈蓉不好糾纏,他只好無奈答道:

“既然如此,那嬸子,我先告辭。”

既然王熙鳳不愿意當自己刀子。

那賈蓉只好還是老法子,找個機會堵住賈代儒逼他拿錢。

其實賈蓉也不是沒這一百兩就過不得日子。

他只是無法接受,曾經對他卑躬屈膝的賈瑞,如今居然敢不把自己當回事。

王熙鳳懶得送這個蠢豬紈绔,等賈蓉走遠后,想到剛才之事,她怒氣上涌,抓起自己頭上金簪,狠狠往桌上一拍:

“真是蠢人,居然想拿我做刀子。”

“放他娘的屁,就他那點鬼心眼子,我早就瞧得透透,還容得你來算計。”

聽到王熙鳳怒罵,平兒連忙給王熙鳳收拾好桌上物件,又泡上一杯茶,忙道:

“蓉大爺本就是個紈绔公子,能有幾分見識?”

“奶奶沒必為他氣壞了身子,反而不值。”

“哼!珍大哥倒是個精明人,沒想到兒子卻如蠢豬。”

王熙鳳搖頭,又對平兒道:

“賈瑞是已然好了?我最近忙得暈頭轉向,你怎么不告訴我。”

“他只是個跳梁小丑,有什么打緊的,哪里會拿他來攪了奶奶的正事。”

“且他現在也沒有胡攪蠻纏,奶奶就算了吧,府里還有多少大事等著奶奶料理,哪里要跟他一般見識。”

平兒性格溫和穩重,遇事不愿意多生事端,所以建議這個事就到此為止吧。

但王熙鳳想起上次賈瑞那淫欲眼光,想起他那勾三搭四的邪話,心里就像吃了蒼蠅般惡心。

我鳳辣子不是歡場上的輕薄女人。

真是被豬油蒙了心。

“賈瑞是個沒有人倫的畜生,我豈能輕易放過,平兒,你也無需再勸,我自有計較。”

王熙鳳雙眸閃過寒光,腦中便閃過一條毒計,陰惻惻道:

“過幾日,等我忙完了這事,你便把旺兒叫來。”

“他不是說他兄弟管的莊子,少一個族中的人做監理嗎?便把賈瑞派過去吧,讓他在那里,陪山中那些粗鄙野姑子睡覺吧。”

聽罷王熙鳳此話,平兒一驚。

王熙鳳說的莊子,是遠離京城,一個喚做溪口的偏遠莊子,還有老虎出沒,每年都有獵人集中捕獵,取下虎皮送給京城的貴人。

那里窮山惡水,人煙稀少,對于本地人都有些艱苦,更何況賈瑞這種養尊處優讀書人。

恐怕沒多久,就要半條命送在那里了。

而即使賈瑞沒事,那也是遠離神都,免得在王熙鳳眼皮子底下晃蕩。

而且賈瑞一旦去了,王熙鳳就不會再給他輕易回來的機會。

這招比賈蓉的高明得多,既沒有多大麻煩,也合情合理。

可謂殺人不見血。

平兒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奶奶既然主意定了,那么別人勸再多也無用。

也是賈瑞自己咎由自取,居然色膽包天,如今自食惡果,也是活該。

這幾天諸事繁忙,剛剛思慮了一番賈瑞的事。

王熙鳳此時愈發疲憊,就讓平兒服侍自己休息。

但平兒卻還有一件事沒說,看著王熙鳳,欲言又止。

“你這丫頭,又是怎么了。”

王熙鳳皺起眉頭,知道準無好事。

平兒猶豫一會,無奈道:“傍晚間的時候,二爺見了我。”

“他說這幾日在多方籌措,為王家老爺打點科臣御史,晚點又要赴張憲臺的宴,便不回來了。”

“但二爺說,他手頭累積,已然將要精光。”

“要奶奶......要奶奶再拿些銀錢則個。”

平兒自然知道鳳姐艱難,但賈璉吩咐,她也不能不傳話。

王熙鳳臉色一沉,心中惱怒不已。

自己這個丈夫,平時風流成性,但卻是虛有其表皮囊,本事實在不濟。

在外面花天酒地,卻又要我要銀子。

還說陪張憲臺吃飯呢?怎么,你們宴會要搞到一晚不歸家嗎?

誰知道摟著哪些香的臭的,在做不要臉的勾當呢!

你當我不知,你賈二爺手里頭可是有不少體己呢。

但賈璉這次要錢的理由冠冕堂皇,且夫為妻綱,王熙鳳心里怒罵,卻也無可奈何。

她扶著靠背椅子,良久才沉著臉色道:

“平兒,之前我們放貸放的那些銀子,近日想法子收回。”

“還有我從娘家陪嫁的一些物件,你也挑些出來,當掉還能應急。”

“奶奶......”

平兒看著外表剛強,卻只能強壓著心中苦楚的王熙鳳,心中一陣難受。

她不由閃過一個念頭:

“這公府雖說看似風光,但這些須眉男兒,卻是不中用的多,沒一個濟得了事。”

“如果有個真正有擔當男兒,能幫我和奶奶便好了。”

平兒暗自思忖,但隨后又是心里暗笑,知道這不過是癡心妄想。

賈璉風流公子,賈蘭年紀尚小,賈環和賈寶玉更是不務正業。

這個家的男兒都是靠不住,只有奶奶才能撐起一片天。

哪里會有第二個王熙鳳。

......

次日巳時,賈瑞換好嶄新衣服,帶上寫好的字,一副儒生文人打扮,隨冷家兄弟去夏老爺子處赴宴。

在這之前,賈代儒也看了賈瑞寫的字,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賈瑞就用之前那套說辭糊弄祖父,就說有位高人教他讀書寫字習武,但高人走之前說了,三年內不得顯山露水,即使是祖父母,也不等說出來,否則會有血光之災。

他依照高人指示,便沒有展現本事。

現在三年之期已到,可以回歸“龍王”本色了。

聽到賈瑞這番故事,賈代儒驚訝無比道:

“你居然有這等造化,可以遇到如此高人,簡直難以置信。”

賈代儒本來從不相信這些傳奇故事,但此時看到賈瑞這幅字的確精妙異常,比自己還強得多。

他也只能選擇相信賈瑞的說辭,還嘆息一聲道:

“你向來懦弱畏縮,我和你祖母本來還擔心你難成大器,日后無法支撐門戶。”

“現在瑞兒你一朝蛻變,哪怕以后我去九泉下見你去世的父親,也可以問心無愧了。”

“只不過人若有異才,也難免遭人嫉妒,瑞兒你現在雖然結交賢達之士,但也要多交小心,處處留意,切莫鋒芒太露,我不求你榮華富貴,只求你諸事順遂。”

說到這,代儒眸角濕潤,隱隱有淚光閃爍。

傅氏看到,心中也是一陣酸楚,嗔道:“老頭子,好端端的干嘛說這些,干嘛說這些喪氣話,不許你說這樣的話。”

代儒苦笑:“人總有一死,今日看到瑞兒可以有此長進,我便心滿意足。”

“只是慧極必傷,情深不壽,他才氣太過,我又擔心。”

傅氏不再言語,但也是眼眶泛紅,眼中淚光瑩然。

他們二人是天底下多少祖父母的寫照,雖說也希望兒孫出人頭地,但他們真的看到兒孫有出息,又擔心他們在外遭遇風險。

可憐天下父母心。

賈瑞心中動容,孺慕之思愈發濃烈,但他沒有刻意顯露,而是滿臉笑意笑道:

“孫兒省得,也會萬分小心,二老無需掛懷。”

他恭恭敬敬向二位老人鞠躬,心中已經有了堅定的信念。

他追求無上功業,渴望執掌乾坤成就一番霸業,既是因為有建功立業的雄心抱負,也是希望護佑家人,可以對得起這些真心疼愛自己的至愛親朋。

這便是大丈夫的擔當與情懷。

賈瑞出門后,便看到冷家兄弟滿臉熱情,正在街角口等待自己。

冷子云先讓小廝先把字畫送到逸墨齋去,交給需要的貴人。

隨后三人便騎馬并行,同赴盛會。

這一日夏府和上次大不相同。

門口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多是達官顯貴們的豪華馬車,還有不少車夫在門口等候閑聊,有的還拿著旱煙桿抽起了旱煙。

賈瑞打量了這些人一眼,目光便盯著旱煙桿,對冷子興道:

“這旱煙桿子在神都倒是流行,連這普通車夫,都能抽得起。”

冷子興道:“這旱煙,在我幼時,神都可謂鮮有人知。”

但也就這十幾年,煙草從南粵幾個港口傳入,便迅速風靡。

據說海外有幾個番邦國,他們有廣袤土地,遍布著種植煙草園林,然后他們專門種了煙草,再來我朝販賣。

這些販夫走卒,平常勞作辛苦,抽兩桿解解乏,可以提提神,我偶爾閑暇,也喜歡抽一些。”

聽到冷子興此話,賈瑞心中微動。

看來這大周,倒是頗重視海貿,未來此處或許有些機會。

閑言少敘,賈瑞跟冷家兄弟進入府中,只見夏家的精巧雅致花園內,已然布置妥當,擺著十余個紅檀木桌椅。

一些文士或者官宦,在花廳高談闊論,神態悠然。

“錢先生,別來無恙。”

“劉大人,今日可難得一見。”

“向公,您可是風采依舊了。”

冷家兄弟顯然跟在場的來客十分熟稔,立馬上前寒暄,極盡討好。

賈瑞卻是不慌不忙,找了個安靜處坐著,由旁邊的仆役給他倒一杯茶。

這些人看樣子都是京城的儒林人物。

此輩特點是看似謙遜有禮,其實自視甚高,文人相輕。

你即使去主動結交,他們也未必對你另眼相看,說不定還心中嘲弄。

那還不如坦然自若,自有一番風度在。

“這位公子面生了。”

賈瑞的淡定從容,引發了旁邊某位鶴發童顏老者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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