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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藝術的“瘋魔”與“救贖”

“咔。”

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砸進結了冰的湖面。

第九次了。

整個片場,連呼吸聲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監視器前那個男人身上。

周成沒說話,就那么看著屏幕里的回放。畫面上,蘇清月站在一片精心布置的廢墟里,臉上掛著兩行清淚,眼神破碎,美得像一尊即將崩壞的琉璃像。

教科書級別的表演。任何一個導演看到都得夸一句“好”。

可周成只覺得煩躁。

這他媽是演給電影節評委看的,不是給觀眾看的。太干凈了,干凈得像個假人。他要的,是泥里滾出來的,是骨頭縫里榨出來的東西。

“休息十分鐘。”周成終于出聲,語氣里聽不出喜怒。他站起身,徑直朝外面走去。

蘇清月站在原地,垂著眼,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留下幾個泛白的月牙。她入行以來,從沒這么挫敗過。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用功的學生,把所有公式都背得滾瓜爛熟,可老師出的題,連題目都看不懂。

十分鐘后,周成回來了,手里提著兩個塑料袋。

他沒回監視器后面,而是走到蘇清月面前,把一個袋子塞給她。

“換上。”

蘇清月打開一看,是一套洗得發白的舊工裝,袖口還磨破了,散發著一股廉價洗衣粉的味道。

“現在?”

“現在。”周成不容置疑,自己則脫掉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走。”

半小時后,吉普車停在了一個地圖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城中村邊緣。

空氣里混雜著潮濕的霉味、劣質飯菜的油煙味和垃圾發酵的酸味。周成就帶著蘇清月,像兩個無所事事的游魂,在這片混亂又充滿生命力的地方穿行。

他們沒說話,只是看。

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坐在自家門口,用一根針,一針一線地縫補著孫子的校服,神情專注得像是在修復一件絕世珍品。

看一個斷了條腿的男人,倚在墻角,用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機,大聲地和電話那頭的家人吹牛,說自己下個月就能掙大錢回家。

周成甚至花二十塊錢,在一個露天攤位上,買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他就跟蘇清月蹲在馬路牙子上,呼嚕呼嚕地吃。周圍是來來往往的摩托車和三輪車,嘈雜得像個菜市場。

蘇清月一開始還端著,后來實在餓了,也顧不上什么影后包袱,一口一個,吃得額頭冒汗。

從頭到尾,周成一個字都沒提“戲”或者“表演”。

直到深夜,兩人回到空無一人的片場。

冰冷的月光灑下來,廢墟布景顯得比白天更加真實,也更加凄涼。

周成指著那片廢墟,終于開了口:“現在,你告訴我,什么是絕望?”

蘇清月看著那片熟悉的景,腦子里卻全是白天看到的那些畫面。那個縫衣服的老太太,那個打電話的瘸子,還有路邊野狗眼里的一點光。

她忽然覺得喉嚨發堵,眼眶發熱。

她慢慢蹲下身,雙手抱著膝蓋,把臉深深地埋了進去。

壓抑的、細碎的嗚咽聲,從她指縫里漏出來。那聲音越來越大,最后,變成了一場毫無保留的嚎啕。她哭的不是劇本里的角色,是她自己。是那個從小活在別人期待里,連崩潰都得計算好角度的蘇清月。

周成沒勸,也沒走開。

他就站在幾米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任由她的哭聲在空曠的片場里回蕩,撞在墻上,然后碎掉。

等她哭到脫力,癱坐在地上,像個被雨淋濕的棄貓。

他才走過去,擰開一瓶礦泉水,遞到她嘴邊。

“阿禾,”他叫著角色的名字,聲音很輕,“她不想死,也不想活。她就是……不知道明天腳該往哪兒邁。”他看著蘇清月的眼睛,“你呢?找到你的那一步了嗎?”

蘇清月抬起頭,那張掛滿淚痕的臉,在月光下狼狽又干凈。

她好像,懂了點什么。

第二天,重拍。

蘇清月沒讓化妝師碰她的臉,就那么頂著一雙又紅又腫的眼睛走進了鏡頭。當周成喊下“Action”時,她整個人都沉了下去。

她沒有哭,甚至沒有流淚。

她只是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那雙曾經彈過最名貴鋼琴的手,現在又臟又糙。她忽然咧開嘴,像個傻子一樣,無聲地笑了。

那笑里,有自嘲,有不甘,有對這操蛋命運最徹底的蔑視。

笑著笑著,一滴眼淚毫無征兆地從她眼角滾落,劃過臉頰,滴進腳下的塵土里,洇開一小塊深色的印記。

她抬起頭,迎著刺眼的光,眼神里那片死灰,終于被一點不屈的光,重新點燃。

“咔!”

周成喊停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手心全是汗。

片場一片死寂。

幾十秒后,攝影指導劉國棟第一個開始鼓掌,然后,雷鳴般的掌聲轟然炸開。

劉國棟一邊拍手,一邊用手背狠狠抹了把眼睛,嘴里罵罵咧咧:“媽的……這他媽才叫戲!”

后面有一場戲,女主角在街頭游蕩,需要一個街頭藝人做背景。原定的群演鬧肚子,一時半會兒趕不過來。

周成皺了皺眉,看了一眼角落的道具吉他。

“我來。”

他沒多說,拿過吉他就往街角一坐,手指隨意地在琴弦上一撥。

那一瞬間,他腦海里好像有什么東西活了過來。沒有樂譜,沒有預設,一段旋律就那么從他指尖流了出來。

那旋律很簡單,甚至有點粗糙,卻像一把生銹的鑰匙,一下子捅進了所有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主鏡頭一直對著蘇清月,她飾演的阿禾被琴聲吸引,停下了腳步。她的表情,從麻木,到好奇,再到一絲被觸動的茫然,那不是演的,是真的被這音樂勾住了魂。

攝影組里,被周成提拔上來的場務馬偉,正扛著一臺副機。他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本能地覺得導演這邊有戲,悄悄把鏡頭推了過去,對準了那個坐在街角,低頭彈琴的男人。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身上打下斑駁的光影。他不是什么“魔鬼導演”,就是一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彈唱者。

那一刻的畫面,真實得不像電影。

晚上,姚佳來探班,順便看素材。當她看到馬偉偷拍的那段B-roll時,整個人都定住了。

她反復播放了三遍,然后抬頭,眼神亮得像兩盞小燈。

“這段,”她指著屏幕里的周成,對身邊的助理說,“單獨拷貝出來,S級加密。媽的,這哪是電影素材,這是咱們未來的王炸!”

帳篷里,周成和蘇清月并排坐著,看白天的回放。

當屏幕上出現那場驚艷的獨角戲時,蘇清月忽然開口,聲音很輕。

“以前,我總想著怎么演才能感動觀眾。”她轉過頭,看著周成的側臉,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深邃的陰影,“今天,我好像……把自己給演服了。”

她就那么看著他,眼神復雜得像一團解不開的線。

“周成,”她問,“你到底是個什么人?”

周成沒有回頭,只是盯著屏幕上那個在光影里彈琴的自己,嘴角扯出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

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這種把人和戲都揉碎了再重新拼起來的感覺,比這世上任何東西都帶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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