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感覺自己快要活在劇本里了。

【大師級編劇】技能全速運轉的后遺癥，就是現實和故事的邊界會變得模糊。他時常在凌晨三點驚醒，腦子里回響的不是鬧鐘，而是《歸途》里女主角在荒漠公路上踩下油門時，汽車引擎的轟鳴。

房間里亂得像個戰場。外賣盒子堆在角落，稿紙散落一地，上面畫著潦草的分鏡和人物關系圖，墻上貼滿了便利貼，寫著各種零碎的臺詞和靈感。

這就是他的閉關。

敲門聲響了三下，不輕不重，很有禮貌。

“進來，門沒鎖。”周成頭也沒抬，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像是在彈奏一首激烈的狂想曲。

門被推開，一股淡淡的梔子花香飄了進來，沖淡了房間里濃郁的咖啡和泡面味。

蘇清月走了進來，手里還提著一個保溫桶。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個“狗窩”，很自然地繞開地上的稿紙，把保溫桶放在唯一還算干凈的桌角。

“你昨天晚飯又沒吃？”

“吃了，夢里。”周成終于敲下最后一個字，長舒一口氣，整個人癱在椅子上，轉過來看著她。

蘇清月今天穿得很簡單，白色的襯衫，牛仔褲，素面朝天。可那張臉，就算不施粉黛，也依舊是為大銀幕而生的。

“我看了你昨晚發過來的新章節。”她打開保溫桶，盛出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湯，“女主為什么要在一個加油站，為了一個陌生小女孩偷一根棒棒糖？這個行為不符合她之前塑造的冷漠人設。”

“不，這恰恰是她人設的核心。”周成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接過湯碗，“她不是冷漠，是麻木。她過去的人生里，從來沒有人為她做過一件‘不計后果’的小事。所以她要為那個小女孩做一件。她偷的不是棒棒糖，是她自己缺失的童年。”

蘇清月拿著勺子的手停在半空，愣住了。

她發現跟周成討論劇本，總會有這種時刻。你以為只是一個情節上的小瑕疵，他卻能從里面挖出人性最深處的動機。

這種感覺，很過癮。

“我還是覺得……”她想了想，“有點突兀。”

“那就加一場戲。”周成把碗放下，隨手抽過一張紙巾，在背面畫了起來，“在這之前，女主路過一個公園，看到一個父親在教女兒騎自行車。女孩摔倒了，父親沒有去扶，而是笑著鼓勵她自己站起來。女主就站在那兒看了很久。這個畫面，會成為她后來偷棒棒糖的心理依據。”

蘇清月看著紙巾上寥寥幾筆勾勒出的畫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總能這樣，用最簡單的筆觸，擊中最柔軟的地方。

兩人就這么一個說，一個聽，偶爾爭論幾句，時間過得飛快。窗外的天色從深藍變成魚肚白，又被晨光染成金色。

討論到一個女主角情緒崩潰的節點時，蘇清月忽然沉默了。她看著劇本上的那行字——“她笑著，眼淚卻從眼角滑落，無聲無息”，許久沒有說話。

“怎么了？”周成問。

“我在想，如果是我，我可能笑不出來。”她的聲音有些低落，“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太沉重了。”

周成看著她，這個在鏡頭前永遠驕傲、清冷的女王，此刻的眼神里卻有一絲脆弱。他知道，她是入戲了。

他沒有說什么大道理，只是把桌上自己喝了一半的冰可樂推了過去。

“嘗嘗，補充點糖分，心情會好一點。”

蘇-清月看著那罐可樂，又看看他，忽然就笑了。不是劇本里那種悲傷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很輕，很淺。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電腦風扇細微的嗡嗡聲。

曖昧好像也成了實體，在空氣里慢慢發酵。

這份寧靜最終被姚佳的電話打破了。

電話那頭，姚佳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含了一塊冰：“劇本我看完了。東西是好東西，甚至是能拿獎的東西。但現在，它一文不值。”

周成皺起了眉：“什么意思？”

“我見了五家投資方。三家當場拒絕，兩家說要回去考慮，其實就是委婉的拒絕。”姚佳頓了頓，“你知道其中一個，華星的黃總，怎么評價你的劇本嗎？”

“怎么說？”

“他說，‘周先生很有才華，但他的才華不屬于電影院，應該屬于文學殿堂。’你聽懂了嗎？他夸你寫得好，好到沒人愿意花錢去看！”姚佳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壓抑的火氣，“他們要的是什么？是沖突，是噱頭，是能上熱搜的狗血橋段！你這個《歸途》，太干凈了，干凈得不像是這個時代的東西。”

“所以，要我把女主角寫成一個身負血海深仇的殺手，在復仇路上愛上了仇人的兒子？”周成自嘲地問。

“你要是真敢這么寫，我明天就能拉來一個億的投資！”姚佳沒好氣地說。

周成沉默了。

這就是現實。劇本的“靈魂”再高貴，也需要資本的“肉身”來承載。

“姚佳姐，劇本的核心不能動。”他一字一句，說得很慢，但很堅定，“那是一部電影的骨頭，骨頭斷了，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當然知道！”電話那頭的姚佳聽起來更頭疼了，“可現在的問題是，連買材料搭骨架的錢都沒有！周成，電影不是你一個人的藝術，是幾百號人的飯碗，是幾千萬的真金白銀！我們得想辦法，在不傷筋動骨的前提下，給這副骨架，穿上一件漂亮又值錢的衣服！”

穿上一件漂亮又值錢的衣服……

周成掛了電話，看著窗外。

衣服……

有什么東西，既能獨立于故事存在，又能為故事本身增添巨大的商業價值和藝術魅力？

音樂。

他腦子里靈光一閃。

對啊，音樂！他差點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全能音樂制作人】的技能！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把蘇清月嚇了一跳。

“你干嘛？一驚一乍的。”

“我想到了。”周成眼睛里閃著光，“給電影穿衣服的辦法。”

他沒多解釋，直接沖到房間角落那臺落滿灰塵的電子琴前，插上電，連接到電腦。

蘇清月好奇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周成閉上眼睛，腦海里《歸途》的畫面一幀幀閃過。女主開著破舊的皮卡，行駛在看不到盡頭的公路上，收音機里傳來沙啞的音樂，窗外是呼嘯而過的風和荒蕪的戈壁。

一種旋律，一種情緒，自然而然地從他心底流淌出來。

他的手指在琴鍵上落下。

沒有復雜的技巧，只有一段悠揚又帶著一絲蒼涼的前奏。很簡單，卻像一只手，瞬間就揪住了人的心臟。

然后，他開口唱了。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被沙漠的風沙打磨過。

“當星辰墜落公路的盡頭，

我把昨日，丟在身后。

風笑我，像個小丑，

追逐著，海市蜃樓……”

歌詞簡單直白，卻字字戳心。

蘇清月徹底呆住了。

她聽過無數天王天后的演唱會，也和頂級的音樂制作人合作過。但她從未聽過這樣的歌。這首歌里有故事，有畫面，有電影里那個女主角倔強的靈魂。

一曲唱罷，周成睜開眼，看著同樣目瞪口呆的蘇清月。

“這件衣服，你覺得怎么樣？”

蘇清月沒有回答，她只是走過去，拿起周成的手機，按下了錄音鍵。

“再唱一遍。不，我把這個DEMO，現在就發給姚佳姐。”

幾分鐘后，姚佳的電話打了過來，這一次，她的聲音里不再是冰，而是一團火。

“周成！這首歌……是你寫的？！”

“嗯，剛寫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十秒鐘，姚佳似乎在消化這個信息。

“我明白了。”她再次開口時，語氣已經完全變了，充滿了殺伐果斷的興奮，“我他媽真是個天才，到底從哪兒挖出你這么個怪物的！”

“你不是一直知道嗎？”周成開了句玩笑。

“不，我以前只知道你是個頂級的編劇，一個有天賦的演員。”姚佳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我現在才知道，我手里的王牌，不止一張。”

她停頓了一下，周成能想象到她此刻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的樣子。

“我知道該怎么跟那幫老狐貍談了。一部藝術公路片他們不敢投，那一部由天才音樂人親自操刀配樂、影壇新貴零片酬出演、注定會引爆所有音樂榜單的電影呢？”

“周成，蘇清月。”姚佳的聲音透過聽筒，清晰地傳到兩人耳中。

“準備一下，我們的‘造神運動’，第二階段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