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付寶到賬，五萬元。

提示音在嘈雜的片場里微不可聞，但周成腦子里的聲音卻準時得像個催債的。

【叮——】

【恭喜宿主完成分期任務（1/3），匿名劇本已成功售出。】

【溫馨提示：宿主離財富自由，僅差億點點距離哦～】

周成正啃著一個早就涼透的雞腿，聞言差點沒噎著。

這破系統，還學會陰陽怪氣了。

他點開那個叫王浩的制片人的微信，對方最后一條消息的熱情，幾乎要燙傷他的眼睛。

“Nobody老師！您就是我們光影工作室的指路明燈！我們一定把《畫心》當成祖宗一樣供起來！”

后面跟著一長串磕頭的表情包。

周成面無表情地回了個“哦”，就把手機塞回了口袋。

這人……怎么看怎么像個搞傳銷的。

“周老師，到你了！”場務在不遠處喊了一聲。

周成把剩下的盒飯幾口扒拉完，起身走向片場中央。

今天的戲，是他和蘇清月的一場重頭戲。他彈琴，試圖打開女主林晚的心扉。

導演陳維坐在監視器后，一張臉黑得像鍋底，看他的眼神都帶著鉤子，顯然還記著幾天前的仇。

“Action！”

周成抱著吉他，在窗邊坐下，指尖撥出一串輕柔的旋律。

蘇清月背對著他，像一座冰雕。

“林晚，”周成開口，聲音壓得很低，“我給你寫了首歌。”

劇本里，她應該毫無反應。

但蘇清月卻緩緩轉過身，那張干凈的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井，直勾勾地往他心里鉆。

“你懂什么叫歌？”她的聲音很輕，卻像碎冰一樣扎人，“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你的歌，只是噪音。”

嘶。

片場瞬間死寂。

“我靠，來真的啊？”

“這是要現場開撕？”

角落里，幾個工作人員的竊竊私語像蚊子哼哼。

陳維本來一臉不耐煩，這會兒反倒不吭聲了，往監視器后一靠，擺明了要看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成身上。

這是蘇清月下的戰書。她要用她最擅長的即興表演，把他這個“藝術顧問”的面具當眾撕下來。

周成彈琴的手指停了。

他沒惱，也沒慌，只是安靜地看了她幾秒鐘，然后，有點無奈似的，笑了。

他重新低下頭，看著懷里的吉他，手指再次撥動琴弦。

旋律變了。

不再是剛才的溫和平順，而是多了一些破碎的、不和諧的音符，像是一根繃緊的弦，在斷裂前發出的哀鳴。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蘇清月，落在她身后的虛空里，輕聲唱了出來。

“是，我不懂。”

“我的歌是噪音，因為它在替一個……連眼淚都不會流的人，發出聲音。”

那眼神，好像穿透了她的血肉，看到了她藏在角色軀殼里那個蜷縮著發抖的靈魂。

蘇清月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了一下。

她瞳孔里好像有什么東西，碎了。

她為這個角色準備好的所有銅墻鐵壁，所有更尖銳、更刻薄的臺詞，在這一瞬間，全被堵死在了喉嚨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不是表演。

這是……剖析。

“卡！”

陳維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驚駭的表情。

他看周成的眼神，徹底變了。

片場的工作人員也都看呆了。

這他媽……演戲呢還是斗法呢？

蘇清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轉身快步走回了自己的休息區。

她沒接助理遞來的水，拿出手機胡亂地刷著，試圖壓下心里的那股驚濤駭浪。

這家伙……到底是個什么怪物？

……

“有事？”

換場的間隙，周成找了個沒人的樓梯間接電話。

“你和光影工作室簽了？”是姚佳，聲音一貫的冷靜。

“嗯。”

“網上有動靜了，自己去看。”

姚佳說完就掛了，一個多余的字都沒有。

周成心里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又冒了出來。

他點開微博，搜了一下“畫心”。

這一搜，他感覺自己的血壓“蹭”一下就頂到了天靈蓋。

一條掛著#天才編劇絕世神作#詞條的宣傳稿，被好幾個營銷號轉瘋了。

“年度最虐都市情感巨制《畫心》即將啟動！當絕癥天才畫家，遇上叛逆失足少女，一場跨越生死的禁忌之戀，將如何撕開你想象不到的人性假面？！”

配圖更絕，一個油膩的肌肉男深情款款地抱著一個穿著水手服的女孩，背景P得像城鄉結合部的影樓。

周成盯著那行字，太陽穴突突地跳。

絕癥？失足少女？

我去年買了個表！

我他媽寫的是一個有情感障礙的女修復師，在修復古畫中完成自我救v贖的故事！一個探討孤獨和自我認知的故事！

怎么就他媽變成了三流網站的彈窗廣告了？！

周成火氣上涌，直接一個電話給王浩撥了過去。

“喂？Nobody老師！您看到宣傳啦？”王浩的聲音亢奮得像剛中了五百萬，“怎么樣？夠不夠炸裂！我跟您說，現在市場就好這口！咱們得先用噱頭把熱度炒起來，項目才能拉到投資啊！”

“我劇本里有絕癥？有失足少女？”周成的聲音冷得能結冰。

“哎呀老師，藝術創作嘛，要懂得變通！這叫市場化包裝！您放心，故事內核我們絕對尊重！就是……潤色，對，潤色一下，讓它更符合大眾審美！”

潤色？這他媽是往一鍋好湯里倒了一整桶地溝油！

周成氣得想順著網線爬過去揍他，可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罵不出來。

合同白紙黑字，編劇署名“Nobody”。

他現在跳出去說“我是作者，你們不能這么改”，那匿名任務當場就得完蛋。

“老師？老師您還在聽嗎？”

周成沒說話，直接把電話掛了。

這感覺，太他媽憋屈了。

……

另一邊，蘇清月也刷到了《畫心》的宣傳稿。

她的第一反應是惡心。

又是一個打著文藝旗號賣狗血的垃圾。

正準備劃走，一行宣傳文案卻像鉤子一樣，抓住了她的視線。

“她以為燒掉畫是與過去和解，卻不知，那是她親手殺死了，這世上唯一會為她流淚的自己。”

蘇清月的指尖頓在屏幕上。

這句話……雖然被改得矯情又肉麻，但里面那個意思……

怎么那么耳熟？

像一根針，扎進了她腦子里。

她腦海里“轟”的一聲，閃過周成那本黑色筆記本上的字跡。

【她燒掉畫，不是與過去切割，是親手掐死了唯一會為她哭泣的那個自己。】

何其相似！

一個荒唐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他？那個周成？

蘇清月立刻掐斷了這個想法。

一個流量明星，一個靠臉吃飯的家伙，怎么可能寫出這種東西？還被張猛那種眼高于頂的導演看上？

巧合，一定是巧合。

可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就再也揮之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