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商務車的內部，空氣像是被抽干了。

姚佳指尖夾著一支未點燃的細長香煙，眼神透過金絲眼鏡，落在窗外流動的光影上。

“《浮生》的導演陳維，是蘇清月父親的學生。”

她的聲音沒有起伏。

“制片人，是我當年的死對頭。”

“今天這場圍讀會，不是請你去做顧問的。”

姚佳轉過頭，鏡片反射著周成的臉。

“是讓你去被羞辱的。”

周成沒說話，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

系統任務的90天倒計時，像一根無形的絞索，時刻懸在他的脖子上。

賣出三部廉價劇本。

這比讓他去拿影帝還難。

沒有名氣，【大師級編劇】的技能，就像是鎖在保險柜里的核彈密碼，一文不值。

他匿名上傳的那個短劇企劃，在“劇本黑市”里躺了三天，點擊量為零。

ID“清月_S”那句“匠氣有余，靈魂不足”的刻薄評論，是唯一的留言。

他需要一個破局點。

一個能讓他的“才華”被看見，哪怕是以一種最扭曲、最廉價的方式。

而眼前這場鴻門宴，或許就是那個機會。

“他們想看我笑話，”周成終于開口，“我就給他們講個好笑話。”

姚佳挑了挑眉，沒再言語。

車，停了。

……

圍讀會的地點，不在任何一家影視公司，而是一家私人畫廊的頂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城灰蒙蒙的天際線。

室內，昂貴的香薰和更昂貴的“藝術氣息”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

導演陳維、編劇、幾個主要演員，都圍坐在一張巨大的原木長桌旁。

蘇清月坐在主位。

她穿著一身素色的棉麻長裙，未施粉黛的臉干凈得像一張宣紙，氣質清冷，仿佛不屬于這個空間。

她才是這個場域的主人。

周成和姚佳的進入，沒有激起任何波瀾。

沒人起身。

沒人打招呼。

他們就像兩滴不慎滴入純凈水里的墨汁，突兀，且不受歡迎。

陳維扶了扶眼鏡，假惺惺地笑了笑。

“姚總，周老師，來了啊，坐。”

蘇清月從始至終，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專注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劇本，仿佛那上面開著一朵蓮花。

周成隨意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他能感覺到，至少有五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他身上來回掃視。

審視，輕蔑，還有一絲毫不掩飾的玩味。

這些人，就是所謂的“電影圈”。

一個用鄙視鏈構筑起來的，自我封閉的傲慢堡壘。

陳維清了清嗓子，翻開劇本。

“好，既然人都到齊了，我們……”

“等等。”

蘇清月終于開口了。

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清清冷冷，沒什么溫度。

“開始之前，我想先聽聽‘藝術顧問’的意見。”

她抬起眼，第一次正眼看向周成。

那眼神里沒有敵意，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純粹的漠視。

像是在看一件與自己無關的物品。

“周成老師，”她刻意加重了“老師”兩個字，“既然你是音樂人，那想必對《浮生》的主題音樂，已經有了初步構想？”

來了。

周成心底冷笑。

果然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傲慢。

導演陳維立刻心領神會地幫腔。

“對對對，我們都想聽聽，一個能寫出《老街》這種金曲的音樂天才，會怎么解讀我們這部電影的靈魂。”

一唱一和，天衣無縫。

這個局，根本不是要聽他的“構想”。

而是要在他最擅長的領域，用他們自以為是的“藝術高度”，將他徹底擊潰。

讓他閉嘴。

讓他難堪。

讓他明白，流量明星的才華，在真正的藝術殿堂面前，一文不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成身上。

姚佳的指尖，不易察覺地蜷縮了一下。

周成卻笑了。

他靠在椅背上，環視一圈，目光最后落回蘇清月那張毫無瑕疵的臉上。

“在談音樂之前，我想先問編劇一個問題。”

他沒等對方反應，徑直開口。

“第三幕，女主角林晚為什么要在得知前夫死訊后，燒掉自己所有的畫？”

滿座皆驚。

編劇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愣住了。

“這……這是她與過去的徹底切割，是一種藝術上的涅槃……”

“涅槃？”

周成打斷他，語氣平靜卻像刀子。

“一個前半生都活在丈夫精神控制下的畫家，她反抗的武器，就是她的畫筆。燒掉畫，等于燒掉了她唯一的武器，等于精神上的自殺。”

“這不是涅槃，這是投降。”

“人物的行為邏輯，和她的人物弧光，是完全背離的。”

他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晰無比。

【大師級編劇】的技能，讓他只用了三秒鐘，就洞穿了這劇本最核心的、被所有人用“文藝腔調”掩蓋起來的致命傷。

整個空間，死一樣的寂靜。

編劇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導演陳維的笑容，僵在嘴角。

姚佳的金絲眼鏡后，閃過一絲無法抑制的精光。

蘇清月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

她引以為傲的劇本，她反復打磨、視若珍寶的角色，被這個她最看不起的“流量明星”，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當眾扒光了。

“你懂什么叫表演嗎？”蘇清清冷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顫抖。

“我不懂表演。”

周成坦然承認。

“但我懂故事。”

他看著蘇清月，眼神忽然變得深邃。

那不再是一個對手看待另一個對手的眼神。

而是一個獵人，在審視自己心儀已久的獵物。

一個編劇，在端詳自己即將寫下的角色。

一個被“藝術”的枷鎖囚禁，活在潔白無瑕的軀殼里，靈魂卻早已枯萎的女人。

這不就是……他要找的那個故事嗎？

那個能完成系統任務的，第一個故事。

周成嘴角的弧度，慢慢擴大。

“蘇小姐，你的靈魂很美。”

“可惜，配不上你這副皮囊。”

“轟——！”

蘇清月的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她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胸口劇烈起伏，那張永遠波瀾不驚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是羞辱。

是憤怒。

更是被看穿內心的恐慌。

“滾出去！”

她指著周成，聲音尖利。

“不。”

周成也站了起來，身體微微前傾，隔著長桌，與她對視。

那股侵略性的氣場，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一陣窒息。

“我不僅不滾。”

“我還要幫你，把這個垃圾一樣的結局，改掉。”

蘇清月死死地盯著他，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

良久，她忽然笑了，笑得冰冷。

“好。”

“我給你三天。”

“寫出新的結局，拿出配得上它的音樂。”

“做不到，”她一字一頓，宣判道，“你就帶著天娛的合同，從這個圈子，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