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shí)，糧倉正門。

王四打了個(gè)哈欠，靠著門樓昏昏欲睡。

在王家當(dāng)私兵，守著蜀郡最大的糧倉，是天底下最安穩(wěn)的差事。誰敢……

“嗚——嗚——！”

凄厲的號角聲猛然劃破夜空！

緊接著，喊殺聲從四面八方炸響！

“殺！燒了王家的糧倉！”

數(shù)十個(gè)點(diǎn)燃的草人被投擲而出，在黑夜里化作一團(tuán)團(tuán)奔襲的鬼火。

王四一個(gè)激靈，魂都快嚇飛了！

“敵襲——！有敵襲！”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銅鑼聲大作，沉睡的營房瞬間炸了鍋。

大批王氏私兵睡眼惺忪沖出來，被這突如其來的“猛攻”嚇得亂作一團(tuán)，亂哄哄朝正門涌去。

箭樓上，一名刀疤臉老兵往地上啐了一口。

“一群蠢貨！”

“這也叫攻城？”

“一隊(duì)人去看看，其余人守好崗位，別中了調(diào)虎離山之計(jì)！”

他的警惕，沒錯(cuò)。

但已經(jīng)晚了。

糧倉后墻，那些被藤蔓和淤泥覆蓋的角落。

一扇沉重的鐵柵欄，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咯吱”聲，就被緩緩?fù)崎_。

一陣涼風(fēng)吹過，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李信沒有絲毫猶豫，第一個(gè)鉆了進(jìn)去。

身后，一道道黑影如泥鰍般，無聲滑入。

當(dāng)他們從暗渠的另一端鉆出，踏入金牛糧倉內(nèi)部時(shí)，谷物的清香撲面而來。

不遠(yuǎn)處，一隊(duì)十人巡邏隊(duì)，正罵罵咧咧地走來。

“嗨，頭兒就是瞎緊張，銅墻鐵壁的，哪來的賊……”

話音，戛然而止。

一道黑影從他身側(cè)的糧垛陰影中撲出，快如鬼魅！

“噗嗤”！一聲，

李信左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右手短劍往上一挑，從他肋骨縫隙中捅入，直沒劍柄！

他只感覺手背，一股鮮血噴灑出來。

幾乎在同一時(shí)間，十幾道黑影從糧垛中暴起！

捂嘴、抹喉、刺心......動作干凈利落，配合宛如一體。

沒有吶喊，沒有嘶吼。

只有利刃切開皮肉的悶響，和喉嚨里最后的“嗬嗬”聲。

十息之后，戰(zhàn)斗結(jié)束。

十幾具尸體被迅速拖入黑暗中。

秦軍銳士面無表情，從懷中取出麻布，擦拭著劍鋒上的血跡。

第一次殺人的鄉(xiāng)勇們，臉色慘白，強(qiáng)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但眼中的恨意，卻跟著旺了起來。

恰巧此時(shí)，暴雨也停了，只是冷風(fēng)依舊。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放火！”

李信右手執(zhí)劍，向前一揮，指向金牛糧倉的方向。

李二郎顫抖著手，劃燃了火折子。

這些，是蜀中百姓的血汗，是父親李冰畢生守護(hù)的東西，如今卻成了國賊資糧！

他抬起手，指向最高大的主糧倉。

“點(diǎn)、火！”

早已準(zhǔn)備就緒的鄉(xiāng)勇們，問起點(diǎn)燃了火折子！

“為了被搶走的田地！”

“為了不再受欺壓的子孫后代！”

“諸位隨我一起，扔！”

他嘶吼一聲，將手中的火把，狠狠扔向堆積如山的糧草垛！

呼—！

浸滿火油的麻布，瞬間爆燃！

一陣風(fēng)吹過，烈焰如一頭火龍掙脫束縛，卷向干燥的木梁與谷物。

沖天的火光，繞著金牛倉庫，映成了一片白晝！

“此地不宜久留，撤！”

李信一把拉住失神的李二郎，率眾人消失在黑暗之中。

與此同時(shí)，王氏府邸，燈火通明。

王氏家主王元，正慢悠悠，用純金茶勺撥著武夷巖茶。

臥房的門，“砰”的一聲被撞開。

“家主！家主！不好了！”管家連滾帶爬，臉上血色褪盡。

王元眉頭一皺，戾氣橫生：“慌什么！天塌了？”

“天沒塌……”管家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可……可是金牛倉……”

“金牛倉怎么了？”

管家顫抖著指向窗外，“金牛倉走水啦！”

王元猛然從椅子上彈起，臉上那份從容淡定，瞬間變得鐵青！

金牛倉，那是他的命根子。

是他養(yǎng)兵鑄甲，敢不把咸陽放在眼里的底氣！

手中的前朝白玉茶杯，“啪”的一聲，脫手摔得粉碎！

“廢物！一群廢物！”

王元一腳踹翻管家，衣擺往后一撂，赤腳沖到窗邊，推窗伸頭向往外。

西邊夜空，被一片跳動著的血紅色，徹底染透！

那沖天的火光，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臉頰上！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噗——”他氣血攻心，一口鮮血噴到窗外的花草上。

“來人！傳我命令！”

王元雙目赤紅，怒發(fā)沖冠，歇斯底里如同鬼嚎。

“封鎖全城！命我王氏所有私兵，全部出動！”

“活捉一人，賞千金，封總旗！”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抹猙獰至極的狂笑。

“若不能活捉……”

“殺！給本家主……把他們碾成渣！”

這一夜，無數(shù)火把亮起，如同一張收緊的血色大網(wǎng)，撲向城內(nèi)的邊邊角角。

王府門前。

王元來回踱步，一夜之間，他的鬢角竟已斑白。

“人呢！”

一波波斥候跪倒在地，答案只有一個(gè)。

“家主……掘地三尺，未曾發(fā)現(xiàn)?！?

“飯桶！一群飯桶！”

一名豪強(qiáng)族長，臉色慘白如紙。

他看著遠(yuǎn)處燒塌了半邊天的金牛倉，嘴唇都在哆嗦。

“王兄……糧……”

其余豪強(qiáng)，死死盯著王元，眼神像是要吃人。

“王家主！沒糧，拿什么喂兵！”

“我們把身家性命都押給你了！現(xiàn)在，全完了！”

“鏘——！”長劍出鞘，寒光四射。

王元一劍劈碎了身前的石獅，猩紅著眼咆哮道：

“慌什么！”

“燒的不過一個(gè)糧倉！”

“誰敢再說一個(gè)‘亂’字，有如此石！”

就在這時(shí)。

“報(bào)—！”一個(gè)斥候連滾帶爬，撲倒在門前。嗓子已經(jīng)撕裂，帶著血音。

“家主！城……城外……”

“大軍！黑壓壓的大軍！”

斥候猛地抬起頭，臉上只剩下極致的恐懼。

“旗號……是‘秦’！”

秦！這個(gè)字，如同一道九天玄雷，劈在每個(gè)人頭頂！

王元渾身劇震，如遭雷擊，腦中一片空白。

“賊人？報(bào)復(fù)？”

不，那不是賊，那是戰(zhàn)書！是秦軍踏平蜀地的先聲！

“滾開！”

他瘋了一樣推開所有人，踉蹌著，手腳并用爬上最近的望樓。

天，亮了。

地平線上，不再是熟悉的田野。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黑色的潮水。

黑甲一片，戈矛如林，軍陣如山。

那片黑色的潮水，沉默地佇立在成都城外，宛如死亡軍團(tuán)。

冰冷的殺氣，隔著數(shù)里之遙，撲面而來，讓城頭每一個(gè)人都感到窒息。

王元雙腿一軟。

死死扶住冰冷的墻垛，才沒有跪下去。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