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走到祠堂中央，用一根木炭，在地上畫出簡易地圖。

“想吃這塊肥肉，咱們不需要決戰！”

“騷擾、截斷、焚燒！讓他們疲于奔命，首尾難顧！以戰養戰！”

他的目光落在三叔公身上，一字一頓：

“我，大秦都尉李信，以我的軍職和項上人頭擔保！”

“此戰，不為朝廷，不為咸陽。”

“只為一件事——”

“還這片土地，一個朗朗乾坤！”

滿堂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幅瘋狂而又充滿誘惑的藍圖，所震撼。

“好！”

一直沉默的石大，突然發出一聲爆喝！

他雙眼通紅，對著李信和李二郎，猛地單膝跪地！

“我石大這條命，是當年郡守大人從岷江里撈上來的！”

“今天，就還給二郎！”

“都尉！我跟你干了！”

“干了！”

“干了！”

祠堂內，如同被點燃的干柴，所有的漢子，一個接一個站起，跪下！

三叔公看著眼前一幕，老淚縱橫。

他顫巍巍地走到李冰的神位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然后霍然轉身，面向李信，帶著全族八百戶男丁，如山崩，如海嘯，齊齊一拜！

“堰卒一脈，聽憑都尉差遣！”

“江水為誓，不死不休！”

當夜，一張無比詳盡的敵方布防圖，鋪在了李信面前。

王氏家族最大的囤糧之地——金牛倉，赫然在列。

李信看著地圖，眼中殺機畢現。

“傳我將令。”

“今夜，便要讓蜀中豪強們知道。”

他手指重重落下，點在“金牛倉”三個字上。

“工神的后裔，不但會治水。”

“更會，殺人！”

與此同時，咸陽宮，麒麟殿。

龍涎香的青煙，筆直升騰，凝在空中。百官垂首，殿內落針可聞。

唯有一人，立于殿中：文魁。

他雙手平舉，一份油布包裹的奏疏，高舉頭頂。

“呈上來。”

御座上，始皇帝聲音淡漠，聽不出喜怒哀樂。

內侍碎步上前，雙手接過，呈上御案。

始皇帝沒有立刻打開。

他的目光，落在文魁身上掃了兩眼：今日的文魁，鋒芒畢露！

稍后，始皇帝收回目光，解開油布。

一份賬冊，一張地圖。

殿內，只剩下竹簡緩緩展開的“沙沙”聲。

始皇帝看得極慢。

手指劃過一個個名字，一行行數字。

卓氏、王氏，私吞鐵礦，暗藏兵甲，豢養私兵……

勾結六國余孽……圖謀，不軌！

時間流逝，百官的額角，滲出細細的冷汗。

始皇帝的呼吸，變得粗重。

他放在龍椅扶手上的五指，根根收緊，骨節發白。

突然笑了，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

“呵呵……好一個，天府之國！”

話音未落！

“砰！”一聲巨響！

始皇帝勢若千鈞的一掌，狠狠拍在御案上！

那由南山竹子制成的奏章，應聲迸裂！無數碎裂的竹片，四散飛濺！

“好一群噬國之白蟻！”

始皇帝霍然起身！那睥睨天下的龍威，瞬間席卷了整座麒麟殿！

“陛下息怒！”百官駭然，齊刷刷跪倒在地，伏地叩首。

就在這雷霆風暴的中心，文魁，動了。

他上前一步，對著盛怒的始皇帝，深深一揖。

“陛下，蜀郡之患，已如毒癰。怒火，須以雷霆傾瀉。”

他聲音不大，卻讓百官動容。

“臣，斗膽，已為陛下擬好《平蜀三策》，請陛下御覽！”

說罷，便從懷中，取出第二份奏章，雙手呈上。

滿殿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了。

“他還準備了后手？他早就料到了這一切？”

始皇帝胸膛劇烈起伏，滔天怒火，緩緩收斂后，點了點頭。

內侍再次上前，顫抖著接過奏章。

展開竹簡，始皇帝的目光，死死盯在“中策”之上。

經濟封鎖、政治分化、定點清除……環環相扣，狠辣周密。

這哪里是奏策？

這分明是一份早已寫好的……戰爭劇本！

就在此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陛下！萬萬不可！”

右丞相馮去疾，越眾而出，聲色俱厲。

“大秦北有匈奴，南有百越，國庫早已捉襟見肘！此時再開蜀中戰事，無異于動搖國本！”

“馮相所言極是！”立刻有人附和。

“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大軍深入，糧草不濟，此乃兵家大忌！請陛下三思！”

一時間，殿上風向陡變。

御座上，始皇帝的眉頭，再次皺起。

文魁絲毫不慌，笑著看向馮去疾等人。

“馮相，賬，不是這么算的。”

馮去疾一愣：“哦，不知文大人，是何意思？”

文魁沒有理他，轉向始皇帝，彎腰鞠躬拜了一拜：

“陛下，諸位大人只知用兵耗費錢糧。”

“卻不知，平蜀之戰，非但無耗！反而……是我大秦一場潑天的富貴！”

他再次探手入懷，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取出了第三份奏章！

“據密報，十年間，卓氏、王氏等豪強，私吞瞞報的鐵礦，足以武裝二十萬大軍！”

“其偷逃的鹽稅商稅，足以支撐一支五萬人的精銳，征戰十年！”

“其府庫囤積的糧草金銀，更是不計其數！”

文魁每說一句，馮去疾等人的臉色，便蒼白一分。

“這些，本皆為大秦國帑！為天下民脂！”

“如今，不過是讓這些國賊，替陛下‘保管’了十年而已！”

文魁上前一步，氣勢如虹！

“將本屬于大秦的財富，從國賊手中……收歸國有！難道，不應該嗎？”

“至于蜀道之難……”

“如今，工神李冰之子李二郎，已為大秦內應！蜀道，雖難，已非天塹！”

御座之上，始皇帝眼中最后一絲疑慮，也已消散殆盡！

“好！好一個收歸國有！”

始皇帝猛一揮手，殺伐決斷！

“傳朕旨意！”

大殿之內，鴉雀無聲。

“命！上將軍蒙恬，為平蜀主將！統領京畿大軍五萬，即刻開拔！”

“朕，不要俘虜，只要土地干凈！”

“命！長公子扶蘇，為安蜀使！隨軍前往，總領安撫蜀地重建事宜！”

馮去疾面如死灰，怔怔出神：完了，又要動刀兵！

但這還不是結束。

始皇帝的目光，落在文魁身上，隨后掃過殿下百官。

“命！太醫丞文魁，為……蜀郡監軍！”

“兼任……少府令！”

咸陽的圣旨，尚在路上。蜀郡的戰火，已被點燃。

千里之外，蜀郡，深夜，大雨滂沱。

金牛倉西側的草叢里，李信一動不動，他身后，數百道黑影，與黑暗融為一體。

“都尉。”

趴在李信身側的李二郎，臉上一片死白，死死盯著遠處那座糧倉。

“西北角，第三座哨塔下，有一條廢棄的排水渠。”

“我算過，巡邏隊換防，空隙只有三十息。”

“夠了。”

李信的回答，比雨水更冷。

“佯攻的人已就位。”李二郎補充道，“但倉內守衛隊長是個老卒，很警惕。”

“死人，從不警惕。”

李信眼中寒光一閃，抬手，猛然揮下！

“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