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還活著”
- 通訊即死域
- 拾荒者與星空
- 3312字
- 2025-06-09 10:11:45
穿越“靜默區”邊界的瞬間,如同墜入粘稠的、無聲的瀝青池。
光線被扭曲、剝奪,世界只剩下深淺不一的、病態的灰。色彩是早已被遺忘的奢侈品。聲音徹底消失,連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仿佛被吞噬,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沉悶回響。空氣變得粘稠而冰冷,帶著金屬銹蝕和某種更深邃的腐朽氣息,每一次吸入都像在吞咽冰渣。
特制的防護服隔絕了大部分物理上的侵蝕感,但那種源自信息層面的“死寂”和無處不在的、冰冷的“注視感”,卻如同跗骨之蛆,鉆進每個人的骨髓。小隊成員打開了頭盔上的強光探燈,光束在扭曲、布滿蠕動黑色粘稠物的走廊墻壁上切割出有限的光明,卻更襯得周圍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動、擠壓。
“跟緊!保持隊形!注意腳下!”小隊隊長,一個代號“磐石”的壯漢,通過內部通訊頻道低吼。他的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脆弱。
腳下的地面不再是堅固的水泥,而是一種帶著詭異彈性的、覆蓋著黑色菌毯的“物質”,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仿佛踩碎朽木的細微聲響。墻壁上,那種黑色的、不斷增殖的粘稠物如同有生命的苔蘚,緩慢地流淌、匯聚,形成令人作嘔的瘤狀突起。偶爾能看到凝固在墻壁或角落的“蠟像”,姿態扭曲,空洞眼窩里搖曳著微弱的、冰冷的金色光點,如同墓地的磷火。
陳哲緊跟著“磐石”,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扭曲的空間。這里的時間感和空間感都是錯亂的。一條看似筆直的走廊,走到盡頭卻發現是死路,而入口卻在側面一個不可能的角度出現。樓梯盤旋著消失在頭頂的黑暗中,或者直接斷裂,露出下方深不見底、散發著更濃郁腐朽氣息的虛空。無人機傳回的畫面遠不及身臨其境的萬分之一恐怖。
“前方……右轉……根據信號……林薇女士……在……那個房間……”負責生命信號追蹤的士兵聲音帶著壓抑的喘息,指向一條被巨大黑色瘤狀物半封堵的側廊。
小隊小心翼翼地清理開障礙。那黑色的瘤狀物觸手冰涼、滑膩,如同腐爛的內臟。推開一扇嚴重變形、覆蓋著黑色粘液的門,強光探燈瞬間照亮了房間內部。
這里像是一個廢棄的儲物間。雜物傾倒一地,同樣覆蓋著黑色的侵蝕物。在房間相對干凈的角落,林薇靠墻坐著。
她還活著!
但她的狀態讓所有人的心都揪緊了。
她的防護服破損嚴重,面罩上有裂痕。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干裂出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顯然已經骨折。最觸目驚心的是她的額頭,一道深深的傷口雖然被簡單包扎過(用的似乎是撕下的防護服內襯),但邊緣仍滲著暗紅色的血,已經凝固發黑。她身上那層微弱的守護光暈早已消失殆盡,只有一層極其稀薄、幾乎看不見的乳白色微光,如同呼吸般在她身體表面極其緩慢地明滅著,頑強地抵抗著空氣中無處不在的、試圖侵蝕她的冰冷氣息。
當探燈的光束照在她臉上時,她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眼神渙散、迷茫,充滿了極度的疲憊和痛苦。但當她模糊的視線聚焦,看清領頭那人防護面罩下那雙布滿血絲、卻熟悉到刻骨銘心的眼睛時,一絲微弱的光彩瞬間點亮了她的眼眸。
“哲……”她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虛弱得幾乎聽不見。但她伸出了沒有受傷的右手,顫抖著,指向房間深處,指向醫院主體建筑的方向,指向小雨所在的位置。她的眼神里充滿了急切、恐懼,還有一種……托付一切的決絕。她似乎在用盡最后的力氣傳遞一個信息:別管我!去救小雨!
陳哲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他沖過去,單膝跪在林薇身邊,緊緊握住她冰冷顫抖的手。防護手套隔絕了觸感,但他能感受到她傳遞過來的微弱力量和那份沉重的托付。
“薇……堅持住……我們……帶小雨回家……”陳哲的聲音通過內部通訊器傳來,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哽咽。他迅速檢查了一下林薇的傷勢,骨折需要固定,失血和脫水嚴重,頭部傷口有感染風險……但更致命的是這環境對她殘存生命能量的持續侵蝕!
“磐石!分兩個人!立刻護送林薇女士按原路撤出‘靜默區’!用最快速度!”陳哲毫不猶豫地下令。他不能帶林薇繼續深入,那等于送死。他必須抓住這渺茫的機會,先救一個!
“是!”磐石立刻指派兩名最精銳的士兵,迅速用簡易夾板固定林薇的手臂,給她注射了強效鎮痛劑和能量針劑,小心地將她抬起。
林薇的目光一直緊緊追隨著陳哲,充滿了不舍、擔憂和無盡的囑托。當被抬起時,她用盡力氣,再次指向小雨的方向,嘴唇無聲地重復著一個詞:“小雨……小雨……”
陳哲重重點頭,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猛地轉身,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刀。“其他人!目標重癥監護室!全速前進!”
沒有時間悲傷,沒有時間猶豫。林薇被迅速抬走,消失在扭曲走廊的黑暗中。陳哲帶著剩下的隊員和背負著沉重“靜默炸彈”的士兵,如同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沖向醫院深處,沖向那能量反應越來越強烈、空間扭曲越來越嚴重的核心區域——那個正在孕育著惡魔降臨的王座!
越靠近重癥監護室所在的區域,環境變得越加詭異和兇險。
光線幾乎完全消失,探燈光束被壓縮到身前不足兩米的范圍,仿佛被粘稠的黑暗吞噬。空氣中彌漫的腐朽和金屬氣息濃烈得讓人窒息。地面和墻壁上的黑色粘稠物不再是緩慢蠕動,而是如同沸騰的瀝青般翻滾、冒泡,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熱氣。空間扭曲達到了令人癲狂的程度。走廊時而狹窄得僅容一人側身通過,時而又突然開闊成巨大的、看不到邊際的黑暗洞穴。重力變得紊亂,身體時而沉重無比,時而又感覺輕飄飄要飛起來。
“小心!”磐石突然大吼,猛地將陳哲撲倒在地!
嗤啦——!
一道冰冷的、近乎透明的金色弧光,如同無形的利刃,悄無聲息地從他們剛才站立的位置橫掃而過!旁邊一個被黑色粘稠物半包裹的金屬文件柜,被無聲無息地切成了兩半,斷口光滑如鏡!
“能量刃!是那些金絲!”陳哲驚魂未定。這比懸浮磁力片可怕千萬倍!這是“噬光者”意識操控下的、純粹的毀滅性能量!
仿佛被驚動,黑暗的走廊深處,四面八方,無數道冰冷的金色光絲如同蘇醒的毒蛇,從墻壁、天花板、甚至虛空中驟然探出!它們無聲地游弋、交織,形成一張巨大而致命的、散發著致命寒意的光網!光網所過之處,空氣都發出細微的、仿佛空間被切割的呻吟!
“開火!能量武器最大功率!清路!”磐石怒吼。
小隊成員立刻舉起手中的特制脈沖步槍,對準前方的金色光網扣動扳機!刺眼的高能粒子束激射而出,狠狠撞在那些冰冷的金絲上!
轟!嗤嗤嗤——!
劇烈的能量碰撞爆發!藍白色的粒子流與冰冷的金絲糾纏、湮滅,爆發出刺目的閃光和刺耳的、如同千萬玻璃摩擦的噪音!光網被撕開幾個缺口,但更多的金絲如同無窮無盡般從黑暗中涌出,迅速填補空缺!
“不行!數量太多!能量消耗太快!”一名士兵大喊,他的武器能量指示器已經閃爍起紅燈。
“用破片手雷!物理沖擊!”磐石當機立斷。
幾枚特制的、內裝高爆粉末和磁性破片的手雷被奮力扔進光網深處。
轟隆!轟隆!
劇烈的爆炸在死寂中響起,火光短暫地驅散了黑暗!爆炸沖擊波和高速飛濺的破片將密集的金絲網絡撕開一個更大的缺口,黑色的粘稠物被炸得四處飛濺!
“沖過去!”磐石一馬當先,頂著尚未消散的沖擊波和零星的金絲,如同蠻牛般撞向缺口!士兵們緊隨其后,用身體和武器為背負“炸彈”的隊友和陳哲開辟通道!
嗤啦!啊——!
一道漏網的金絲如同毒蛇般掠過一名士兵的手臂!厚重的防護服瞬間被切開,連同里面的手臂一起!鮮血混合著某種黑色的、粘稠的組織液瞬間噴涌而出!士兵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踉蹌著倒下!
“掩護!”磐石目眥欲裂,回身對著金絲襲來的方向瘋狂掃射!
陳哲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不去看倒下的戰友,在隊員的拼死掩護下,沖過了這片死亡光網區。身后,激烈的交火聲和士兵的怒吼、慘叫,如同地獄的交響曲,在粘稠的黑暗中回蕩、減弱……
終于,他們沖到了重癥監護室所在的走廊盡頭。
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連磐石這樣身經百戰的老兵,都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整個走廊盡頭,連同重癥監護室的門墻,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不斷旋轉的、由無數半透明十二邊形構成的、如同萬花筒般的“門戶”!門戶的中心,是那個深不見底的黑暗漩渦!此刻,漩渦的旋轉速度比之前看到的影像快了數倍,散發出強大的吸力,連光線都向它彎曲、消失!
門戶的邊緣,連接著現實空間的“接口”處,空間呈現出一種玻璃碎裂般的、布滿黑色裂紋的形態,黑色的粘稠物如同膿血般從裂縫中不斷滲出、流淌。
而在那巨大門戶的正前方,在扭曲空間和粘稠黑暗的環繞下,一個小小的身影靜靜地懸浮著。
是陳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