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輕山強行壓制心頭怒意,冷哼一聲。
沒吱聲了。
呂守志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再者,陳大一狂傲歸狂傲,但應該真有才華,敢如此不知收斂,顯然胸有成竹,所以陳大一越是咄咄逼人,李輕山心里越是沒底。
全場士子議論紛紛。
沒想到……
區區一個貧賤士子,竟然能逼得建寧軍儒林之首的李輕山如此難堪。
丟臉丟大了!
但甌寧李氏怎么可能吃這種悶虧?
不說李輕山在國子監數十年打下的人脈和資源,僅是先一步科舉入仕的李瑵卿,今后的報復就是陳大一無法承受之重。
陳大一此舉實為不智也。
鄉紳士族出身的士子,此刻滿心的幸災樂禍。
人性嘛,就這樣。
陳大一橫空出世,嶄露的才華讓人羨慕嫉妒恨,那些眼高于頂的鄉紳士族子弟,哪受得了這般心理落差。
自然從心底里憎恨。
在他們看來,如陳大一這樣的貧賤士子,就該依附在鄉紳士族,才能有大好前程。
倒也有一些寒門子弟在心底里暗暗喝彩。
崇拜陳大一的骨氣。
畢竟不是誰都有勇氣敢和甌寧李氏、蒲城章氏以及松溪陳氏撕破臉皮的,在場的許多寒門士子,為了前程,都或多或少依附著這些鄉紳士族。
楊迪和汪巢對視一眼,心里徒呼奈何。
李輕山不敢應戰,可以理解。
但沒想到,強如李瑵卿都沒壓住陳大一,如今八閩大地的士子中,恐怕只有章衡可以了。
陳昭也焉了,但還是嘴犟,“抄襲的嫌疑還沒洗清,又目無尊長,如此品行,若是被這屌毛拿下了士子魁首,是我建寧軍儒林之恥啊!”
大袖一擺,“我等讀書人,乃以斯文修身,豈能和品行失德之人同臺論文,諸位,這谷雨文會不參加也罷!”
想要煽動大家和他一起退出谷雨文會。
陳大一此刻心情不錯,側首看向陳昭,臉上浮起笑意,“讀書人斯文修身,在下想問一句,陳兄張口閉口屌毛,哪里斯文了?”
陳昭依然桀驁,弄死都不愿意認輸,“不過是我八閩大地民間俚語罷了!”
又不是老子一個人在說。
章惲不也說得不亦樂乎?
陳大一嗯嗯點頭,“好一個民間俚語,那么陳兄在寫詩賦策論時,也常用此詞?別找借口了,你不過就是個躺在祖輩功勞簿上的紈绔罷了!”
補了一句,“紈绔又不丟臉。”
我也想當個紈绔子弟,可惜沒你這么好的出身。
倏然提高音量,“松溪陳氏乃是鄉紳大族,陳兄舉止紈绔,合情合理,不過陳兄說要離開文會,遮莫不是也慫了?”
來啊,來戰!
本來今日文會是想逼章惲一戰,讓他原形畢露,結果章氏看得透徹,知道章惲不可能科舉中第,考個庠生就足夠了。
根本不讓章惲來文會上丟臉。
現在陳昭湊了上來,陳大一不把他打得懷疑人生,都對不起這么久的備戰。
李輕山聞言臉一抖,嘴唇直哆嗦。
也?
這豎子是明里暗里的諷刺自己啊,實在是欺人太甚。
然而越是如此,他越是驚恐。
陳昭還沒回應,人群中的章惲喊道:“屌毛你瞧不起誰呢,陳兄豈可不像某些沽名釣譽之輩,見狀不妙就臨陣脫逃,毫無誠信!”
這話看起來是章惲說話不過腦子,想到什么就脫口而出。
但實際是章惲惱怒李輕山的小人之舉。
明明是為蒲城章氏辦事,卻想順勢為李瑵卿鋪路,連帶著把章惇也踩了下去。
章氏反而為他作了嫁衣。
章惲那暴脾氣能忍?
沒有點名道姓的罵出來,甚至說出他李輕山拿了多少錢,已經是給他留面子了。
李輕山一聽,胸中頓時氣血翻滾,腦袋眩暈剎那,臉色慘白,顫顫巍巍的起身,對呂守志和唐肅行了一禮,“老朽身體不適,告辭!”
拂袖而去。
在青蒼涼白的夜色里,背影蕭瑟,讓人忍不住唏噓,儒林之首的過往繁華終是落幕了。
全場士子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只有一些消息靈通之人暗暗好笑。
李輕山這次跟頭栽大了!
建寧軍的儒林之首成了建寧軍的儒林笑談。
也有些無語。
蒲城章氏怎么會出了章惲這么一個混蛋,這些話也是能拿到大庭廣眾之下說的么!
章氏不爽李輕山的小人之舉,事后去找他討個說法便是。
何至于要撕破臉皮。
陳昭才不管李輕山的去留,死鴨子嘴硬,一副無所畏懼的姿態,“你要論文是么,來來來,倒要看看你還有多少篇抄襲來的詩詞,全場五十余位士子,你還能都贏了不成!”
明顯撒潑了。
陳大一也不可能和五十多位士子一一比過去。
陳大一無語,“只會用撒潑來誣陷在下抄襲,又拿不出確鑿證據,作為士族子弟,就這點水平么,看來還是在下高看你了!”
陳昭不以為恥,“本公子求你高看了?”
將不要臉發揮到了極致。
陳大一:“……”
呂守志也是一陣無語,到了這個地步,陳昭還如此嘴犟,著實讓松溪陳氏也丟了面子,不能讓他們再這么斗嘴下去了。
起身,對陳昭道:“陳生,松溪陳氏乃是鄉紳士族,莫要失了風度。”
這話很重。
告訴陳昭,沒有確鑿證據就別一直逮著抄襲說事,丟人現眼。
因為基本上沒人相信陳大一是抄襲的了!
陳昭很大聲的哦了一聲。
明顯不爽。
也不樂意被呂守志這么警告,著實是有些猖狂了。
呂守志暗暗嘆氣。
世道不古啊。
怎么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般目中無人的狂傲德行,一個比一個放肆,陳昭竟連他這個節度使都不放在眼里了。
但呂守志何許人也?
才剛過不惑便已是正二品的節度使,未來定然會登堂拜相。
哪會和陳昭一般見識。
大聲對眾人道:“今日文會,某以為士子魁首當為陳大一,諸生若有不服者,也可繼續第二輪的論文,若無異議,便按照慣例,大家飲酒和詩共賞明月。”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第二輪的論文已經沒有必要了。
目光掃過全場。
想要看看誰不服陳大一。
然而連嘴犟的陳昭,遇見呂守志的視線,都下意識的躲開,嘴里嘀咕,說連抄襲嫌疑都沒洗清,就士子魁首了,服得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