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的電話回得很快，看來船長的這個意見相當有建設性。

“理論上來說行得通，我剛剛跟圣勞倫斯島的部族族長通了電話，他認可這樣的方案。不過你最好還是帶上格倫親自去過去一趟，他們不打算單純地將配額賣出去，而是想與你簽署一份租賃協議，將自己部族的所有配額全都劃歸到你的船上，但他們也有條件，就是在你結束捕蟹之后，他們要獲得這份配額的三成作為投資回報。”

“三成......”船長對比了一下二級市場里動俞每磅10美金的配額，三成的回報還算是可以接受。不過船長想要的可不止于此。

“我們還要躲避漁獵局的檢查，最好能讓他們派一到兩個原住民到船上來工作。檢查的時候也好說我們的船屬于社區租賃，同時也能幫原住民找一份海上的工作。”

幫扶社區經濟，拉動地方就業，哪怕是阿拉斯加州政府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原住民得到了工作，社區得到了援助，船長得到了兩個能干活的水手，老頭拿到了中介費，四嬴，恐怖如斯。

當很多人的利益綁定在一起的時候，辦事的效率便會飛速提升，因此船長在當天下午便乘船來到了圣勞倫斯島，與島上的尤皮克部族的族長簽署了一份工作協議，還帶回來兩個尤皮克水手。

圣勞倫斯島周邊海域因洋流帶來了豐富的營養物，因此聚集起了大量的海象、弓頭鯨以及海豹，島上的尤皮克人使用海象牙制作的標槍進行海獵，這樣的傳統傳承了一千多年。

格倫對于尤皮克人倒是沒有特別深刻的印象，只感覺他們和自己以及船長的長相稍有不同，他們的臉部更扁平，顴骨更寬，似乎是被太陽曬得更多，膚色偏紅褐色，但就算如此，格倫依舊不感覺這些人類之間有何不同，只不過是蠻錘矮人與銅須矮人的區別——因為生活習慣不同而略有變化。

倒是他們的武器——用海象牙制作的標槍頭給格倫的興趣更大一些，尤皮克人會發掘古代祖先們的遺跡，將它們帶出來出售換錢。越是古老便越漂亮，白中泛黃的梭鏢鏢頭大多呈抽象的鳥形，上面雕刻著繁復的曲線紋飾，幾乎每一件都是精美的藝術品。

格倫央求地看向船長，企圖用不那么楚楚可憐的眼神讓他心軟。

“我不是你的監護人，也不會給你準備零花錢。”鐵血船長頗為硬心腸地拒絕了他，“倒是你能在假期之后親自來這里挑一挑。想想你的購物車:一支雷明頓霰彈槍，一支防身用的馬克手槍，一個海象牙的藝術品，這將能讓你在工作中充滿斗志。”

格倫悻悻地摸了摸那支梭鏢頭，遺憾地離開了圣勞倫斯島。

等他們再次回到荷蘭港，勞爾領著一個大約三十五歲左右的男人站在碼頭迎接，那人穿著一件頗為厚實的連帽衫，背上還背著一個巨大的背包，他胳膊很粗，看上去有兩膀子力氣，但當他站在勞爾身側卻像是個透明人一樣毫無存在感，這讓格倫相信了他就是電話那頭的廚師杰克。

“哈？廚師杰克！你來的真是時候。”船長一個健步從船頭跳到碼頭上，輕輕握了握那人的手，又指了指身后的兩個尤皮克人介紹道，“這是我從圣勞倫斯島找到的最優秀的兩個水手，阿圖克，納帕卡。在未來的兩個月甚至更久的時間，將會是我們的同事。另外，我必須告誡你們一個非常嚴肅的事情，在我的船上嚴禁搞種族歧視，一經發現，我會立馬將他踢下船。”

船長在常年的海上作業中發現，種族歧視會提振一時的氣勢，但長久來說，卻會造成船長的威信下降，這是他完全不想看到的結果。

“當然我們沒必要開啟如此沉重的話題，看看我們的團隊，一個英明神武的船長，一個經驗老道的大副，一個提振士氣的廚師，三個吃苦耐勞的水手，這樣的配置，就算是再來一萬磅的配額我們也能吃得下！現在我們該干嘛了？當然是好好喝上一杯，作為我們美好工作的開端！”

船長是個喜歡儀式感的家伙，在歡聚或是離別時，他總是以喝酒作為開端。

地點還是選在格倫第一次去的“錨點”酒吧，這段時間正是出海前最后的放松時光。格倫走在最前面，不停向那兩個尤皮克水手聊著他們狩獵海象的故事，納帕卡更是從自己的領口處掏出一枚古老的海象牙制成的吊墜向格倫炫耀。

推開錨點酒吧的大門，一股喧囂的熱浪差點將格倫推了一個跟頭，如今已經進入十月，在阿拉斯加，這里就差一場浩浩蕩蕩的雪就能順理成章地說是冬天，但在酒吧里，熱鬧的氣氛就像又回到了夏天似的。

霓虹燈在木頭吧臺上閃耀著藍紫交錯的光，整間酒吧里裹著一絲未散的咸腥海風，混著威士忌與果味預調酒的香氣在空間里彌漫。

滿屋子水手擠在卡座與高腳桌間，玻璃杯噼里啪啦發出碰撞的清脆聲響，今天的錨點酒吧不再播放吉他獨奏的鄉村音樂，鼓聲混雜著電子特效的搖滾霸占了所有人的耳朵。

靠近酒吧中央的桌前，兩個穿著印花短袖的男人掰著手腕，他們青筋暴起的胳膊上，彩色刺青隨著肌肉顫動，簡直要把女招待的眼睛晃花。經過一番鏖戰，右邊的男人敗下陣來，他搖了搖頭抓起杯子仰頭灌下一整杯的冰川伏特加，刺激的酒液順著下巴流淌在工裝短褲上，引得周圍人舉著手機拍視頻哄笑。

穿著厚實衛衣的水手已經醉得癱在卡座里，頭歪在皮質靠背上，手里還攥著空的杯子，呼嚕聲讓他周圍空無一人。有人摟著女人的肩膀吼叫著不著調的歌曲，當然他的注意力也不在唱歌上面，手摩挲著女人白嫩的胳膊，眼睛不經意地瞥上一眼女人敞開的胸口。

他們都清楚，再過幾天就是捕蟹季開始的日子，他們將踏入風暴和冰寒的白令海里，去搏一份養活一家老小的買賣，可能在下一次的捕蟹當中就會被風浪卷走，被海水吞噬，再也回不來。

可此刻沒人提這些，只把酒杯往嘴邊送，把骰子搖得更響，讓快樂在酒精與霓虹里泡得發脹，緊緊攥住這能摸到、能嘗到的活氣。

“砰！嘩啦啦！”一陣騷亂從錨點酒吧的角落里響起，一個渾身酒酸味的醉鬼歪歪扭扭地站在最里面的桌旁，他的桌子上空空如也，所有的酒瓶、撲克牌都被他掃在地上。

地上躺著一個不停翻滾的家伙，他在地上呻吟著，嘴里像是噴泉一般朝四周噴射著嘔吐物。

“該死的，所有出老千的家伙都該死！想拿老子的錢，要么喝過我，要么打過我！”

附近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在這里，所有人都喜歡喝酒，但沒有人喜歡酒鬼，尤其是鬧事的酒鬼。

船長的眉頭皺得最深，就像一把刀子刻在了他的腦門。因為他認識躺在地上的那個家伙，正是前幾天勞爾向他推薦的船員，也是他十二年前最好的輪機長——芬恩·布雷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