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什么？”

柳次絕一個箭步上前，逼得柳江錦連連后退。

“姐姐，我們敗了，武定國派使臣前來商議和談，只要姐姐過去做質子就退兵。”

柳江錦低著眼，不敢抬頭和柳次絕對視，此刻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氣勢全無。

“只是做質子？不是當王后？”

柳次絕戲謔地問道，半蹲下來望向柳江錦的眼睛。

柳江錦眼神躲閃，神色略有幾分畏懼。

先王早逝，十歲的柳江錦倉促即位。柳次絕奔走聯絡先王治下的忠實老臣，梨花帶雨哭訴弱姐幼弟無依無靠，生生將幾位告老還鄉的老臣勸了回來。之后到銀城的各世家挑了十六個小公子來給君王作伴讀，名為伴讀，實為圈禁，入宮后不得見父母族人。后又暗令少雍侯留心朝中作亂之人，若有世家貴族膽敢生出謀反心思，即刻派人暗殺。這才有了朝綱一時穩定。

讓柳次絕去做質子，武定國居心叵測可想而知。

前世，柳次絕雖然明白這一點，但權衡利弊后，選擇了忍辱求和。可惜所信非人，武定國并不守諾，和談結束后，繼續奪城池、掠子民。

這一世，萬萬不可輕信武定國了。

沉默半晌，柳江錦蔫蔫地坐在短階上，懊惱道：“姐姐，我不知該怎么辦。”

柳次絕柔聲說道：“明日與武定國使臣會面談判時，我前去探知他們是什么意圖。”

她倒要親眼看看，這些鼠輩要怎么裝。

柳江錦點了點頭，少了些忐忑，依舊坐在短階上。

看著柳江錦這不爭氣的模樣，柳次絕面露不悅之色，再待下去，她會忍不住把這沒主見的弟弟痛打一頓。

柳次絕剜了他一眼，轉身快步離去。

一回到寢殿，柳次絕便屏退了宮女，獨自坐在梳妝臺前發呆。

看著鏡中的嬌弱少女，她失聲笑了。她是三十五歲的亡國公主，怎么會是十五歲的無憂少女呢？國仇家恨，她可全都沒忘。

前世的種種浮現在眼前，將鏡中是少女淹沒了。

突然，那些畫面定格在柳次絕入武定國為質時的一幕。

彼時，柳次絕剛到武定國，意外得知風隨國廖將軍的獨子廖蒙與武定國的常勝將軍樊歸交好，當時她寫信告知了柳江錦，但是柳江錦說不應疑老臣的忠心，此事不了了之。后來廖蒙叛變，獻苦淞城于武定國，獻城三日后因時疫身死。白發人送黑發人，廖將軍痛哭不已，不久后便傷心過度跟著去了。從此風隨國少了一名得力大將，后繼無人，屢屢戰敗。

風隨國文采風流多才子，但于用兵之道上尚有欠缺。多年來只有廖將軍一員大將，其他的將軍大多資質平庸，勇武有余而智謀不足。失去了廖將軍的軍隊，縱有武力，仍是節節潰退，多番求和。

當時，柳次絕疲于應付明刀暗箭，又要逢迎討好他國君王不得脫身，如今想來，竟然忽視了這么重要的事情。

重來一世，先要穩住廖將軍這員大將，再著重培養年輕將軍，萬不可臨戰時無將可用。

反正今夜無事，她去會一會這個前世的叛將，敲打一番。

“影，你在嗎？”，柳次絕輕輕喚了聲，一道黑影飄然出現在床側。

“隨我去廖將軍府一趟。”

“好。”一道清冽的男聲答道。

柳次絕最喜歡李影的性子，人狠話不多。

前世柳次絕從火場里救出李影之后，他便一直跟在柳次絕身邊，勸也勸不走。往后十三年里，李影除惡，她善后，配合得天衣無縫。最后，李影突然消失了，遍尋無果。

柳次絕呢喃道：“影，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黑影猶豫了片刻，沒有回答。

早就知道是這樣，柳次絕釋然地笑笑。

是夜，柳次絕換了身行頭，與黑影一同潛入黑夜中。

有了影的掩護，柳次絕悄無聲息潛入廖將軍府中，七拐八彎地尋到了廖蒙的房間。

柳次絕一向是講道理的，夜深人靜不能擾人清夢。

點上蠟燭，她尋了張矮凳坐在床邊，拿著一柄綠紋短刀，開始輕輕磨刀，笑聲如同銀鈴。

燭火微微閃爍，磨刀聲霍霍，利刃一閃，廖蒙從睡夢中驚醒了。

看著眼前的景象，廖蒙愣住了，半靠著枕頭，手腳不住地抖著。

“廖蒙哥哥，聽說你與樊歸交好？”

柳次絕頭也不抬地繼續磨著刀，只是力度加大了些，磨刀石與刀刃的摩擦聲越發刺耳。

早聽說廖蒙不通武藝，柳次絕還以為廖蒙隱藏實力多有能耐，沒想到傳聞是真的。真不知道前世的柳江錦吃錯什么藥了，還敢放廖蒙到邊境去守城。

“柳次絕，你磨刀要干什么？”

廖蒙怯怯地問，眼睛深處的恐懼藏無可藏。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廖蒙，你起反心了。”

柳次絕斬釘截鐵說道。

她單手捏住廖蒙的下巴，強迫他與她對視。

“我沒有！”廖蒙用力搖頭，卻掙脫不開柳次絕的手。他實在沒想到，這個柔弱的公主手勁如此大。

“那你想死嗎？”

柳次絕用那把短刀在他臉上擦試著，仿佛下一秒刀就要沒入他的臉頰。

“不，不……”

廖蒙的話與門外傳來的幾聲悶哼重疊在一起。

“不想死就老實待著。”

“我會盯著你，一直盯著你。”

柳次絕反手一轉，短刀穩穩落在廖蒙兩腿之間，險些傷到廖蒙。

廖蒙嚇得腿都軟了，下意識想出聲求救，被柳次絕捂住了嘴。

“廖蒙哥哥，你可不要不小心喊出聲哦。”

語畢，柳次絕一記手刀將廖蒙打暈了。

她滿意一笑，“這樣才對嘛。”

李影不知何時無聲地站在柳次絕身后，見她敲打完廖蒙，立刻將一封密信遞過去，信上赫然寫著“使臣將抵達風隨國和談，必讓絕公主入武定國為質”，落款是“樊”一字。

柳次絕本來還疑惑為什么武定國非要她去做質子，如今這封信倒給她解了惑。

“原來是你小子搞的鬼。”

柳次絕眉頭微蹙，在廖蒙的臉上狠狠扇了幾個來回，才稍稍冷靜下來。

“送信的人，你怎么處置的？”

“吊死在廖蒙房間門口了。”

“也行。”

柳次絕嘴角再度勾起一抹明艷的笑，她暫時還不想趕盡殺絕，接下來就看廖蒙識不識趣了。

若不是樊歸慫恿套話，廖蒙軟弱如此，哪有這個膽子叛逃。

再者，廖將軍為國征戰多年，柳次絕念在廖將軍在弟弟登基后多有支持，不忍看他老年喪子。

柳次絕將短刀擦凈收起，柔聲說道，“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