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那個在獸人戰爭中失去左臂的退役老兵，馬斯，突然開口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先生，是那根蠟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桌上的蠟燭上。

“它變短了。”馬斯說道。

眾人一陣哄笑，這不廢話嗎？燒了這么久，當然變短了。

金不換卻第一次露出了贊許的眼神：“說下去。”

“不只是變短了。”

馬斯的獨眼緊緊盯著燭火，

“它燃燒的速度，變快了。在羅格破門之前，它燒得很慢，燭淚凝而不滴。”

“但在您安撫了那個地窖之后，燭火雖然平穩了，但燭淚卻開始快速滑落。”

“我當過兵，在野外扎營時，我們會用牛油蠟燭來判斷風速和空氣的濕度。”

“現在的情況，說明這里的‘氣’，就像您說的，雖然不再有‘煞’，但流動的速度，比我們剛來時快了很多。”

“有什么東西，被改變了。”

全場鴉雀無聲。

誰也想不到，答案竟然隱藏在如此微不足道的細節之中。

金不換點了點頭，指向那個瘦小的盜賊：“你，來說說。”

那個被點到名的、名叫“芬奇”的瘦猴渾身一激靈，結結巴巴地指著地窖門口：

“那里的灰塵。羅格劈開門的時候，木屑和灰塵是向外飛的。”

“但現在，您看，地上的浮土，有一絲非常、非常細微的痕跡，是朝著門里面被吸進去的。”

萊昂納多用自己的“鷹眼術”仔細一看，果然發現了芬奇所說的痕跡。

這種觀察力，簡直非人！

金不換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真正的笑意。

“很好。”他宣布道，“你們兩個，通過了第一關。”

接著，他從腳邊拿起兩個蒙著黑布的瓦罐，放在桌上。

“第二關，‘聞’。”

他解開黑布，露出里面裝著的兩種顏色相近的泥土，

“告訴我，它們有什么不同。”

泥土能有什么區別？

在絕大多數人看來，無非是干一點，濕一點，沙子多一點，石子多一點。

然而，當那些被淘汰的年輕人硬著頭皮上前，學著金不換的樣子，將瓦罐湊到鼻尖下時，他們聞到的，就只是單純的土腥味。

“這不就是普通的土嗎？”

“左邊這個好像濕一點，有點像河邊的泥。”

“右邊的干一些，像是路邊的塵土。”

金不換對這些答案不置可否，只是靜靜地看著。

輪到通過第一關的馬庫斯。

這位獨臂老兵顯得沉穩許多，他沒有立刻去聞，而是先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幾次，將肺里混雜的氣味排空。

然后，他才湊近左邊的瓦罐，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他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這個……”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

“這個土，除了土腥味，還有一股鐵銹和腐爛的味道。很淡，但聞了之后，讓人心里不舒服，有點發慌。”

接著，他聞了右邊的瓦罐。

“這個，很干凈。就是純粹的泥土和草根的味道，聞起來很踏實。”

金不換贊許地點了點頭，示意下一個。

瘦猴芬奇學著馬庫斯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聞了聞。他的反應比馬庫斯更加劇烈。

當聞到左邊那罐土時，他整個人都向后縮了一下，臉色發白，干嘔了兩聲。

“死人味！”他脫口而出，聲音帶著顫音，

“我小時候在貧民窟，幫收尸人拖過尸體，就是這種味道！埋過死人的土，才會有的味道！”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群一片嘩然，看向那罐土的眼神充滿了恐懼。

“左為陰土，右為陽土。”

金不換終于開口解釋，

“陰土常年不見天日，或與死物相伴，土中生氣斷絕，死氣郁結，是為養尸地之根基。”

“陽土則向陽而生，得天地雨露，萬物生長于其上，生氣盎然。”

“摸金校尉，下地之前，必先辨土。一捧土，可知地下乾坤。這是吃飯的本事，也是保命的本事。”

他看著馬斯和芬奇，

“你們兩個，心靜，且過往的經歷讓你們對生死之氣比常人更敏感。第二關，通過。”

咕嚕在旁邊看得是心潮澎湃，他感覺自己不是在旁觀一場盜墓賊的收徒儀式，而是在見證一個全新而偉大的魔法的誕生。

萊昂納多更是已經陷入了癲狂狀態，他的筆記本上寫滿了各種匪夷所思的猜想。

“陰土，蘊含高濃度未知微生物群落，其代謝物散發出特殊氣體，引發恐懼情緒？”

“還是說，死氣是一種真實存在的、可被生物感官捕捉的負熵粒子？”

“天哪，這足以顛覆整個元素理論！”

此時，金不換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剩下的那群年輕人身上。

他們大多面露羞愧和沮喪。金不換卻搖了搖頭。

“你們之中，還有一個人。”

眾人都愣住了。

金不換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一個角落里，一個從始至終都默默無聞、甚至因為害怕而縮在柴火堆后面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手里緊緊攥著一個發黑的、看不出原貌的木雕。

“你，出來。”

少年嚇了一跳，畏畏縮縮地走了出來。

“你叫什么名字？”

“提……提米。”少年怯生生地回答。

“第一關，你看到了什么？”

提米緊張地吞了口唾沫，低聲說：“我看到那棵老槐樹的影子里，多了一只貓頭鷹。之前沒有的。”

金不換眼神一動。

“第二關，你聞到了什么？”

“我……我不敢聞。”提米小聲說，

“但是，我看到左邊那個罐子旁邊，有幾只螞蟻爬過去，很快就死了。右邊那個罐子，有只小瓢蟲落在了邊上，歇了一會兒，又飛走了。”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猛地看向那兩個瓦罐。

果然，在左邊那個陰土罐子的底部，躺著幾只蜷縮起來的黑色螞蟻尸體。

而右邊的罐子則干干凈凈。

這個細節，除了提米，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馬斯靠的是經驗和沉穩，芬奇靠的是天賦和直覺，而這個叫提米的孩子，靠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為了生存而磨練出的、對環境中所有細微變化的本能觀察！

“很好。”金不換說道，

“心有敬畏，目識萬物。第三關，你也不用試了。你，叫提米，是嗎？”

“從今天起，你也是摸金校尉的記名弟子。”

至此，二十多個候選人中，只選出了三人。

獨臂老兵馬斯，瘦猴盜賊芬奇，以及貧民少年提米。

金不換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他要的不是一群烏合之眾，而是真正有潛力、能將這門傳承發揚光大的種子。

他看向萊昂納多和莉莉安，這兩人從始至終都作為旁觀者。

“萊昂納多大師，莉莉安小姐。”

金不換開口道，

“你們二位，雖然不適合成為摸金校尉，但我這門傳承，也需要記錄者和不同的見證者。”

“如果你們有興趣，可以作為特邀顧問，旁聽我的課程。當然，你們的見聞，需要整理成冊，交由我保管。”

這正中萊昂納多下懷，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對他來說，這比給他一百個金幣還有吸引力。

莉莉安猶豫了一下，最終也輕輕點了點頭。

她想知道，這條與神圣之道截然不同的道路，最終會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