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你怎么站著開會?”
“久坐對腰椎不好,偶爾站站有利于身心健康。”
李青崖站在手機前,隨后應付了句主管,他雙腿與肩同寬,手臂自然下垂,乍一看和普通站立沒什么區別。
他在站混元樁。
自從前幾天裴旻在他眼前表演了堪稱神跡的掌中鳥雀不飛后,李青崖對那神奇武功的向往更上一個臺階。
既然一次樁功站不明白,我就多站幾次。
剛開始,才不過一個小時,李青崖就感覺膝蓋有些發僵,雙腿、腰板乃至后背的肌肉不可避免地開始發力。
很快就無法維持混元樁要求的,屈膝松胯,虛靈頂勁。
想象中那一根根牽住他周身關節的絲線,也被他逐步發力的肌肉應聲崩斷。
但他的體能較一個月前,完全是天壤之別。
肌肉緊繃了那就緩緩,之后繼續站。
下午在院子里,一邊曬太陽補充維生素D一邊站樁,晚上一邊看星星一邊站樁。
站累了就去打沙袋,活動全身肌肉。
他渾身肌肉也在逐步適應這種放松姿態,從一個小時到兩個小時,最后甚至能站整整一下午卻不覺得累。
到現在。
李青崖開會站樁,他甚至可以一邊和同事說話溝通,點頭說話活動腦袋時,一邊讓脖子以下的肌肉依舊放松。
達成身體局部肌肉的活動和放松。
兩個多小時的會議結束,主管又單獨和李青崖溝通把返崗的事提上日程。
“主管,我的調休和年假還沒休完,等最后三天再說吧。”
這一次。
李青崖意志堅定,非常果斷的無視了主管提出的三倍工資誘惑。
裴旻那一手掌中鳥雀不飛太吸引人了。
會開完,太陽也升到頭頂。
李青崖走進廚房,把昨晚的剩飯放進微波爐,又揭開鍋蓋,插出一整塊鹵牛腱子,切片裝盤。
又煮了鍋開水,把茼蒿放進去稍微滾一滾,撈出來淋上醋和辣椒油。
齊活!
整整一斤牛肉通通送入口中。
“差不多有我高三飯量的八成功力了。”李青崖掃過面前的空盤,拍了拍肚子很是滿足。
下午。
云層把太陽遮住。
裴旻又站在了李青崖家院外。
“裴老爺子!”
李青崖迫不及待地跑出門,和對方分享自己這幾天的進度。
“老爺子,我現在混元樁可以一站就是一下午,肌肉松弛,虛靈頂勁,但是吧……”
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我之前沒找到掌心鳥雀不飛的感覺,別說麻雀了,我現在就連我爺爺以前喜歡在手里盤的兩個鋼蛋都玩不明白。”
“哈哈哈。”
聞言,裴旻哈哈大笑。
“小李啊,你有些好高騖遠了。”
“我之前不是告訴你了嗎?掌中鳥雀不飛,是混元勁大成的標志,你現在連勁都還沒掌握,不要著急。”
“你現在可以站一下午混元樁,已經出乎我的預料。”
本來李青崖還有些尷尬,但聽完最后一句又覺得自己很行,連忙問道:
“老爺子,今天下午您還是教我混元樁嗎?“
“是,也不是。”
裴旻神秘一笑,在李青崖的注視下他讓開身體,露出地上放著的兩條扁擔,四個木桶。
“今下午跟著我去挑水。”
“挑水?”
李青崖愣了,這是哪門子功夫。
沒等他想清楚,裴旻已經率先挑起扁擔,打開院子旁的水龍頭,接了滿滿兩大桶水。
“小李,跟上。”
“嗷,來了!”
既然想不通就跟著練。
鄉間的路可不好走,雖然很多年前村里的泥巴路就全鋪上了水泥,可那些日積月累下的坑洼,成了李青崖此刻最大的阻礙。
100公斤左右的擔子壓在肩頭,更是讓他每次落腳都是考驗。
嘩啦一聲。
李青崖一腳踩在坑里,瞬間撒出大片水花,一路走來,他的衣服都濕透了,原本滿滿兩桶水,只剩下小半。
“小李,跟上!”
裴旻的聲音恰好傳來,如果說只是挑水,那他還不會這么狼狽。
可問題在于。
裴旻的動作太快了,李青崖必須小跑才能跟上,但一跑起來重心控制不住,加上兩桶水晃悠,整個人成了灑水車。
此時此刻,他仿佛回到了第一天返鄉遇見裴旻的那個下午。
只不過行李箱變成了兩桶水,難度提升了不止一倍。
“老爺子,你等等我。”
水撒了過半,負擔輕了,他終于能跟上裴旻的速度。
再看這位百歲猛男。
兩桶水滿滿當當的,水面幾乎和木桶邊緣齊平,在幾乎是李青崖小跑的速度下,裴旻上半身就好像穩定器成精,無論怎么動,扁擔都不晃悠分毫。
沒給他喘息的功夫。
裴旻掃了眼李青崖僅存的半桶水,樂呵呵一笑:
“準備好,難度要升級了。”
一轉彎,坑坑洼洼的水泥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田野。
“跟上!”
田埂狹窄,一個人通行都得側身,再加上泥土松軟間或還有碎石散布,比起水泥路何止難了一倍。
李青崖剛上去別說走了,挑著扁擔保持平衡都費盡全力,可再看裴旻,依舊腳下生風,明明是一片爛地,可他卻步履似飛。
仿佛那乘著波濤而行的沖浪者。
眼看裴旻就要把他甩開兩塊田地,李青崖也顧不上那么多,逐漸加速,結果一腳踩在泥里,另一腳邁出。
好巧不巧,正好踩在一塊碎石上。
石頭受力一滾。
瞬間打破了他脆弱的平衡,一骨碌翻下田埂。
兩桶只剩下小半的水全撒在了身上。
等他再從田里爬起來,裴旻都已經回來了,肩上挑著的兩個木桶空空如也。
“老爺子,這路太難走了。”
李青崖狠狠捶打雙腿,緩解緊繃的肌肉。
“記得混元樁怎么站的嗎?”裴旻幫李青崖拾起扁擔,放在其肩上:“混元樁不是目的,是讓你掌握勁力的方式,回想一下你是怎么從一個小時,站到一整個下午的?”
一路重回小院。
又接了滿滿兩大桶水,再次挑起百來公斤的扁擔,李青崖若有所思。
混元樁的要義在于放松。
我站樁可以讓身體一部分肌肉緊繃,一部分肌肉松弛,那挑水為什么不行?
李青崖開始嘗試。
走在水泥路上,他不再對抗肩上的重擔,反而盡可能放松,只有在發力的一瞬間才收緊肌肉。
再次看向前面挑水而行的裴旻。
李青崖有了新的發現,前者步履似飛,可上半身卻安穩如山,就好像一個混元球體,無論道路如何崎嶇,總能如履平地。
他突然有所明悟。
上次站樁時,裴旻的言語于腦子倒帶。
“呼吸是生命的律動……人體為內天地,呼吸乃內外交互之源……”
水泥路坑坑洼洼。
不可避免的,李青崖半只腳踩進坑里,他重心一歪,扁擔瞬間朝一側傾倒。
嘩啦——
木桶水花四濺,但地上卻沒什么水漬。
踩坑的瞬間,李青崖原本松弛的肌肉霎時緊繃,站樁時裴旻那一竹片點下的觸電感再度浮現,外界氣息經肺腑流轉,他感受到了自身力量和外界的交匯。
重心失去的方向同樣也是借力的方向。
李青崖趁勢擰腰,竟借著桶中流水變化的力度,拉回了自己的重心。
“借力打力?”
一竅通而百竅通。
李青崖滿臉興奮,他終于抓住了那一點靈感,這幾日站混元樁的感悟不斷涌上心頭。
他腳下的動作從慢走到快走,繼而逐漸轉變為小跑,終于不再被裴旻甩開。
李青崖越走越快。
可他的身體卻越來越放松,只剩下剛剛好支撐起兩桶水的力量。
往前走。
他不再看路,雙腳只管邁步,踩坑瞬間,重心的偏移在心頭浮現。
通過呼吸,他聽見了。
腰身輕輕一甩,肩上的扁擔偏移,借助流水慣性他又獲得了新的重心。
他整個人逐步朝渾圓邁進,即使還有些瑕疵,就如在地上隨翻滾不斷彈起的彈力球,雖不平穩但顛簸后始終能重拾重心,穩穩向前。
地上的水漬越來越少。
等李青崖一只腳踏上田埂,桶中水只撒了不到五分之一,裴旻就在一田之外。
松軟的泥土看上去比水泥路更難。
但李青崖依舊大步流星,他的呼吸和步履逐漸合一,慢慢的,他恍然間仿佛能聽見桶中水流的方向。
一腳深陷泥土,他趁勢俯身;一腳踩踏石塊,他又借力擰腰。
似泛起漣漪的池水,無論怎么浪花朵朵,流水總能繞著彎重新回歸池內。
比李青崖體重還重的兩桶水,徹底成了他用來平衡自己重心的外界媒觸。
不再是阻礙,反倒成了助力。
無論重心再怎么偏移,他卻總能借助水流的慣性找回。
將崎嶇化作坦途。
這一次,不用裴旻再回過頭去找他,等前者灌溉完成之后。
李青崖挑著還剩下大半的兩桶水站在了裴旻身后。
抬手一潑。
清水澆灌田地,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