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壁哪敢出戰，面紅耳赤看向呂常：“呂將軍是大將，該由他來對敵?！?

呂常見二人爭吵，心中嘆息，知道現在大勢已去，傳令道：

“開城，我親自與關云長一談。”

“呂將軍，你千萬不能去啊！”

蔡壁攔在呂常面前：“那關羽當年萬軍之中斬顏良，你若出城被他偷襲……”

“不必多言，吾自有決斷！”

呂常命各將小心守城，點三千人馬出城，來與關羽會面。

關羽見呂常下城，吊橋緩緩下落，一顆懸著的心也放松下來，只要拿下襄陽，局勢還在自己掌控之中。

呂常縱馬過了吊橋，走近關羽，愈發覺得此人氣勢驚人，一股冷冽的殺伐之氣撲面而來。

“久聞關將軍大名，今日一見，真神人也！”

呂常由衷感慨，不愧是威震華夏，連徐晃、張遼都敬重，讓曹孟德念念不忘的大將。

關羽倒提青龍刀，抱拳道：“某聞呂將軍亦曾為劉使君麾下，本為漢臣。如今曹氏篡逆，某奉命北伐，將軍愿棄暗投明，共誅曹賊？”

呂?？嘈Φ溃骸拔抑环蠲叵尻柖?，關將軍若要進城，需答應我三個條件。”

關羽撫須道：“但講無妨！”

“其一……”

“哈哈哈，呂常老賊——”

呂常正要談條件，忽然聽到城上傳來歇斯底里的大笑：“你背主投敵，已非魏王部將，其罪當誅，襄陽暫由我來鎮守！”

回頭看去，正是蔡壁，只見他拔劍傳令道：“關城門，擂鼓——放箭！”

呂常大驚道：“這個混賬——”

關羽提刀看向城頭，丹鳳眼曝睜：“這是何人部將？”

蔡壁舉劍大喝，想死守襄陽，等候曹操帶兵來救。

本以為一聲令下，必定鼓聲大作，箭如雨下，將呂常連同親兵一起殺死。

沒想到喊完周圍卻毫無反應，所有守軍都愣愣地看著他。

那眼神有詫異也有鄙夷，這感覺，怎么像看白癡一樣？

“大膽，爾等敢抗命不成？”

蔡壁頓時心中一慌，漲紅臉厲聲道：“呂常叛敵，我為主將，誰敢不從？”

“我敢——”

話音未落，身后蒯鈞一聲大喝，舉劍直接刺進蔡壁后心。

“襄陽十萬百姓的性命，焉能葬送你這小人之手？”

蒯均冷哼一聲，揚起滴著鮮血的寶劍大喝：“開城！”

曹軍愣神片刻，才反應過來，馬上放下武器，撤掉旗幟，紛紛下城去了。

“啊這？”

呂?？瓷盗搜郏覘l件還沒談妥呢！

“其實……”關羽也有些措手不及，收了刀正準備說實話。

“呂將軍別來無恙乎？”

伊籍及時趕來，向呂常抱拳道：“當初君侯降于禁七軍，糧草吃緊尚不曾濫殺一人，城中之事將軍不必多慮?！?

“你是……機伯先生？”

呂?？粗毎l盡白的伊籍，唏噓不已：“當真命數無常吶！”

當年他還只是個小小的雉縣長，伊籍是鎮南將軍府長史，兩人的地位天壤之別。

而自己能拜武猛都尉，正是伊籍舉薦，到襄陽后才有一面之緣。

很快襄陽城門打開，蒯均帶著襄陽大小官員跪拜于城下，迎接關羽進城。

伊籍和呂常敘舊，馬良來到關羽身旁，低聲道：“君侯神威，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這就是攻心之戰的好處嗎？

關羽唏噓不已，他戎馬一生，斬敵無數，還從沒打過這么輕松的仗！

經歷樊城苦戰、江陵之變，他發現自己的心境忽然與以往不同了。

以前看這些敵軍將士，都是土雞瓦犬，如今卻覺得他們也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

他們也有喜怒哀樂，也有妻兒老小。

多少人從軍出征，都是迫于無奈？

又有多少人為國而戰，胸藏大志？

一道陽光自云隙中落下，正好照在關羽身上。

霎時間，他覺得腦中一陣轟鳴，如驚濤翻滾，似驚雷炸響。

關羽瞇縫著的丹鳳眼緩緩睜開，雙眸中凌厲的光芒盡數收斂，化作溫和悲憫之色。

舉目望去，不管敵我將士，仿佛都從他們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

“父親？”

關興正一臉欣喜跟著關羽進城，見他愣在馬上一動不動。

抬頭看時不由心中一凜，不知道為什么，忽然覺得跟老爹親近了許多。

“興兒，為父……真的錯了?。　?

關羽回過神來，喉頭滾動著，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懊悔。

“圣人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關興心中涌起一股暖意，鼻子發酸，差點流下欣慰的眼淚。

一生桀驁高冷的父親，竟然主動認錯了。

他在成都的時候，常聽諸葛亮等人議論關羽太過冷傲，深為此憂慮。

自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做兒子的又不能勸說。

尤其在江陵的時候，雖然痛恨糜芳背叛，但他們那番話，卻讓自己都覺得羞愧不已。

所以這次去報信，他將糜芳的話原封不動告訴關羽。

經過這番磨難，終于讓老父親醒悟了。

“什么？你們……”

呂常忽然一聲驚呼，指著關羽幾人，驚得說不出話來。

關羽知道伊籍已經告知實情，抱拳道：“呂將軍，某雖未拿下樊城，但城池已沒，曹仁兵馬盡失，又有漢水之隔，襄陽也是守不住的?！?

“唉呀，上了君侯的當了！”

呂常在馬上直拍大腿，但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選擇。

伊籍寬慰他道：“將軍，曹魏篡逆，你此番棄暗投明，上不負朝廷，下不負先祖，這是明智之舉?！?

“兵不厭詐！”呂常搖頭嘆息：“真是防不勝防??！”

回頭又一想，連深受曹操器重的于禁都降了，我這又算得了什么？

“先進城吧！”還有大事要做，關羽也不敢耽擱。

策馬進入襄陽，斑駁的城墻，熟悉的街道，往日情景涌上心頭。

我關云長，又回來了！

當年兄弟三人無法在襄陽立足，如今再回到此處，一切恍如隔世。

棄新野、走樊城、敗當陽、奔夏口，那時是何等的狼狽？

歷經十余年辛苦打下來的基業，差點就毀于自己手中。

“大哥，云長幾乎辜負所托……”

“若非世子及時趕到，我關羽將成為千古罪人矣！”

甬長的城門道中，關羽隱沒在黑影中，眼中的神光也隨之斂去。

走進內城，陽光照在身上，他仿佛重生了一般，整個人氣度愈發沉穩毅重。

“江東鼠輩，兩次襲吾于后，此仇豈能不報？”

“孫權啊孫權，你過江，我也過江——”

“大哥，不踏平建業，關某無顏與你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