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天空剛泛起魚肚白，阿默已經趕了三十里山路。他的布鞋磨破了底，腳掌被碎石割出道道血痕，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懷里那頁航海日志像塊烙鐵，燙得他胸口發疼。

根據地的輪廓終于在晨霧中顯現——一片隱藏在群山中的村落，炊煙正從茅草屋頂裊裊升起。阿默加快腳步，卻在距離村口百米處猛地停住。不對勁。往常這個時候，村口的曬谷場上應該有早起的婦女在勞作，而現在，整個村子靜得出奇。

“系統，掃描村口情況。“阿默蹲下身，借著灌木叢掩護觀察前方。

“檢測到四個隱蔽哨位，比平日增加兩處。所有哨兵處于高度戒備狀態。“系統冷靜地分析道，“左側老槐樹后埋伏兩人，右側磨盤下藏一人，村口石碾后還有一人。“

阿默瞇起眼睛，果然看到老槐樹干后閃過一道金屬反光——是槍管。他深吸一口氣，從腰間抽出白毛巾，系在樹枝上高高舉起，緩緩搖晃。這是他與根據地約定的安全信號。

沒有回應。村口死一般寂靜。

阿默的心沉了下去。他改用暗號，模仿布谷鳥叫了三聲，停頓，再叫兩聲。

磨盤下的哨兵終于有了反應，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江楓漁火'？“

這是最新的口令，但阿默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語氣中的緊張。他回令：“'對愁眠'。“同時小聲問系統：“檢測哨兵聲紋，是否認識？“

“聲紋匹配：趙鐵柱，根據地警衛連三班戰士。“系統確認道，“但檢測到聲調異常，心率加快，顯示緊張情緒。“

阿默慢慢站起身，保持雙手可見：“鐵柱，是我，阿默。有緊急情報要向首長匯報。“

趙鐵柱從掩體后露出半張臉，眼神警惕：“默哥，你......你一個人回來的？“

“其他人分頭行動了。“阿默向前走了幾步，突然注意到鐵柱的槍口始終對著自己方向，“怎么回事？“

鐵柱沒回答，轉頭對身后說了句什么。片刻后，根據地保衛科長周大山走了出來，身后跟著四名持槍戰士。周大山臉色陰沉，右手始終按在腰間的駁殼槍上。

“阿默同志，請站在原地不要動。“周大山的聲音冷得像冰，“舉起雙手。“

阿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緩緩舉起手：“周科長，我有緊急軍情。日軍潛艇攜帶細菌武器，準備污染東河水源——“

“夠了！“周大山厲聲打斷，“先過檢查這一關再說。“他朝身后使了個眼色，兩名戰士立刻上前，粗暴地搜遍阿默全身，連衣領和鞋底都沒放過。

“周科長，到底出了什么事？“阿默強壓怒火問道。

周大山沒回答，直到戰士搜出那頁航海日志，他才冷冷開口：“帶他去見首長。其他人保持警戒，發現可疑人員立即開槍。“

阿默被押著走進村子。路上，他注意到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幾個熟悉的面孔從窗縫里窺視，眼神里滿是警惕和......恐懼？根據地出什么事了？

首長的院子外增加了三重崗哨。阿默被帶進堂屋，地下黨負責人老徐正背對著門看地圖，旁邊站著根據地的幾位核心干部。聽到腳步聲，老徐轉過身，阿默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短短幾日不見，老徐像是老了十歲，眼窩深陷，顴骨凸出，唯有眼神依然銳利如刀。

“報告首長，阿默帶到。“周大山敬了個禮，“從他身上搜出這個。“他將航海日志遞給老徐。

老徐接過紙頁，眉頭緊鎖：“阿默，你知道為什么對你特別警戒嗎？“

阿默搖頭：“我剛從上海回來，發現了日軍的細菌戰計劃——“

“昨天我們收到'漁夫'的情報，“老徐打斷他，“說有日軍間諜混進根據地，會攜帶一份假日志，故意引我們轉移，好讓潛艇順利進入東河。“

阿默如遭雷擊，一時語塞。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在他身上，充滿懷疑。

“首長，“他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拿到的情報千真萬確。日軍潛艇確實裝載了細菌武器，目標是我們的水源地。“他指向那頁航海日志，“上面詳細記錄了航線、投放點和時間。“

老徐將日志遞給身旁的醫務處長劉明：“檢查一下，看有沒有藥物處理過的痕跡。“

劉明接過紙頁，仔細檢查后搖頭：“沒有常見密寫藥水的反應。但紙張被水浸濕過，部分字跡模糊。“

阿默突然想起什么：“等等！這紙遇水后會顯出隱藏信息！“他抓起桌上的茶壺，“讓我證明給你們看。“

周大山立刻拔槍對準阿默：“別動！“

老徐抬手制止，盯著阿默看了幾秒，緩緩點頭：“讓他試。“

阿默小心地將茶水倒在日志一角。隨著水漬擴散，原本空白的邊緣逐漸浮現出淡藍色的字跡：“速毀東河上游水閘，可阻潛艇。“

屋內一片寂靜。老徐接過濕漉漉的紙頁，對著光仔細查看：“這是......“

“內應留下的信息。“阿默解釋道，“應該是我們安插在日軍內部的人，冒險在航海日志上做了手腳。這證明我的情報是真的！“

老徐的表情松動了一些，但眼中的疑慮仍未消散：“'漁夫'的情報說潛艇根本沒裝細菌彈，只是誘餌。“

“系統，“阿默在腦海中緊急命令，“掃描屋內是否有監聽設備，同時分析'漁夫'情報的可信度。“

“未檢測到電子監聽設備。“系統回應，“根據已有數據分析，'漁夫'身份存疑，其提供的情報與潛艇實際裝載情況不符，可信度低于20%。“

阿默深吸一口氣：“首長，我以黨性擔保，日軍確實計劃發動細菌戰。潛艇已經提前出發，最快明天拂曉就能抵達東河。我們必須立刻行動，摧毀水閘！“

老徐沉默良久，突然問道：“你帶回來的其他人呢？“

“分頭行動了。老周和小王去偵查水閘情況，小趙應該比我早到根據地報信——“

“沒有人回來。“老徐打斷他，“除了你。“

阿默心頭一震。小趙比他早出發大半天，按理說應該早就到了。難道路上出了意外？

“系統，最后記錄的小趙生命體征如何？“他在心中急問。

“未檢測到小趙佩戴的生命監測設備信號。“系統回答，“最后記錄為37小時前，一切正常。“

屋內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阿默能感覺到眾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他的臉。他忽然明白了為什么根據地如臨大敵——他們懷疑內奸就是他。

“首長，“阿默聲音沙啞，“請允許我證明自己的清白。我可以帶隊去東河水閘，用行動證明情報的真實性。“

老徐還未回答，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渾身是血的戰士跌跌撞撞沖進來：“報告！村南發現日軍便衣隊，已經交火！“

所有人立刻進入戰斗狀態。老徐迅速下令：“啟動二號預案，非戰斗人員立刻轉移。周科長，帶人守住北面山路。“他轉向阿默，眼神復雜，“阿默同志，鑒于特殊情況，暫時限制你的行動自由。等擊退敵人再作決斷。“

阿默知道此時爭辯無益，只能點頭。兩名戰士押著他向村后的地窖走去。經過伙房時，他聽到里面傳來熟悉的嗓音——是小石頭！看來他已經安全將消息帶回來了。

地窖陰冷潮濕，彌漫著腌菜的酸味。阿默被鎖在最里面一間儲藏室，門外站著兩名持槍哨兵。他坐在一袋糧食上，頭腦飛速運轉。

“系統，分析當前情況。“

“綜合情報顯示：第一，日軍確實計劃實施細菌戰；第二，'漁夫'提供相反情報，意在麻痹根據地；第三，小趙失蹤，根據地內部出現信任危機。“系統機械地分析道，“建議：盡快取得首長信任，部署水閘破壞行動。“

阿默苦笑。說得容易，現在所有人都懷疑他是內奸，怎么取得信任？

門外突然傳來輕微的響動，接著是重物倒地的悶響。阿默警覺地站起身，只見門鎖輕輕轉動，小石頭瘦小的身影溜了進來。

“默哥！“小石頭臉上滿是煤灰，眼睛卻亮得驚人，“我偷聽到首長和參謀們的談話了！“

阿默趕緊示意他小聲：“外面哨兵呢？“

“我用摻了安眠藥的窩頭放倒了。“小石頭得意地咧嘴一笑，隨即又嚴肅起來，“默哥，情況不妙。首長雖然看到日志上的隱藏信息，但還是半信半疑。有人說你可能是'漁夫'故意放回來的假情報員。“

阿默心頭一緊：“還有呢？“

“老周和小王還沒回來，小趙確實失蹤了。更糟的是，“小石頭湊近阿默耳邊，“根據地電臺截獲了日軍密電，提到'漁夫計劃第二階段'，好像是要在內部制造混亂。“

阿默握緊拳頭。一切都說得通了——“漁夫“先放出假消息說沒有細菌戰，讓根據地懷疑帶回真情報的人；同時日軍派小股部隊騷擾，加劇緊張氣氛。等內部猜疑達到頂點，真正的細菌武器就會悄然而至。

“小石頭，你相信我嗎？“阿默直視少年的眼睛。

小石頭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要不是默哥，我早死在76號了。“

“那幫我個忙。“阿默從鞋底夾層掏出一張疊得很小的地圖，“這是我根據航海日志畫的潛艇航線和水閘位置。你去找老徐，就說是在村口撿到的，別提我。“

小石頭眨了眨眼：“你想......“

“我必須去水閘。“阿默聲音堅定，“不管首長信不信，必須阻止潛艇。你幫我拖住警衛，我從地窖后墻挖出去。“

小石頭咬了咬嘴唇，突然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給，我從伙房偷的饅頭和咸菜。路上吃。“他又解下腰間的水壺，“還有這個。“

阿默心頭一熱，揉了揉小石頭的腦袋：“好兄弟。如果我回不來......“

“你一定能回來！“小石頭打斷他，眼睛亮晶晶的，“我去引開警衛，默哥你動作快點。村北第三條巷子最里面那戶，后院墻根下我藏了把槍和子彈。“

一刻鐘后，阿默從地窖后墻挖開的洞鉆出，趁著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溜出村子。按照小石頭的指引，他找到了那把用油布包著的毛瑟手槍和二十發子彈。

東河水閘距離根據地約六十里，如果全速前進，天黑前能趕到。但阿默必須先找到老周和小王，了解水閘的防守情況。

他剛踏上小路，系統的警報突然響起：“檢測到多人接近，距離兩百米，呈扇形包圍態勢。“

阿默立刻伏低身體，躲進路旁的灌木叢。片刻后，一隊日軍便衣悄無聲息地走過，領頭的正是那個在碼頭見過的日軍少佐！他們行進的方向正是根據地。

等日軍走遠，阿默心中天人交戰。是繼續前往水閘，還是回根據地報信？日軍這次顯然是沖著首腦去的斬首行動。

“系統，分析日軍便衣隊武器裝備。“

“檢測到輕型沖鋒槍、手雷及火焰噴射器。推測為特種作戰小隊，目標可能是根據地領導層。“

阿默咬牙做了決定。他必須回根據地警告老徐，即使再次被當成叛徒。剛轉身，系統的聲音再次響起：“警告！檢測到熟悉生命體征信號，距離五十米，生命垂危。“

阿默循著系統指引，在一條干涸的水溝里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小趙。他渾身是傷，左腿骨折，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

“小趙！“阿默輕輕拍打他的臉，“發生什么事了？“

小趙微微睜開眼，認出了阿默，嘴唇顫抖著：“默......哥......情報......“他艱難地從懷里掏出一張被血浸透的紙條，“水閘......重兵......陷阱......“

阿默展開紙條，上面是小趙潦草的筆跡：“水閘駐軍一個中隊，配備重機槍。潛艇有兩艘，第二艘走清水河。'漁夫'是......“后面的字被血污模糊了。

“小趙，堅持住！我帶你回根據地。“阿默正要扶起他，小趙卻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不......去......“小趙眼中充滿恐懼，“根據地......有......內奸......“話未說完，他的手突然垂下，再也沒了氣息。

阿默輕輕合上小趙的眼皮，將他的身體放平。遠處，根據地方向已經傳來零星的槍聲。日軍開始行動了。

他握緊手中的血書，面臨艱難抉擇：回根據地警告內奸和日軍襲擊的消息，還是直奔水閘阻止更大的災難？小趙用生命換來的情報顯示，即使他成功破壞東河水閘，第二艘潛艇仍會從清水河進入。

阿默抬頭看向泛起晨光的東方，做出了決定。他將小趙的尸體藏在隱蔽處，做了記號，然后轉身向東北方向奔去——那里是清水河與東河的分水嶺，也是能夠同時監視兩條河流的高地。

無論“漁夫“是誰，無論根據地內部有多少猜疑，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那兩艘死亡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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