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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求助

天還沒亮透,阿默就把母親托付給了隔壁相熟的張嬸。張嬸是個寡居的老太太,平時靠縫補度日,心眼實誠,昨晚聽阿默說了母親的病情,抹著眼淚說:“你去吧,我守著你娘,有啥動靜立馬找你。”

阿默揣著兩個干硬的窩頭,拉起黃包車就往城西趕。車把手上的鐵鈴鐺在晨霧里晃悠,發出“叮鈴鈴”的輕響,像在催他快點,又像在勸他回頭。他知道這一去意味著什么——張先生是地下黨的負責人,手里的盤尼西林是用戰士的命換來的,絕不會輕易給一個不相干的人。可他別無選擇,娘的呼吸已經弱得像根蛛絲,再拖下去,神仙也救不活了。

城西的聯絡點藏在一條僻靜的巷子里,門口掛著塊“張先生醫館”的木牌,字跡被雨水泡得發漲,看著像家快要倒閉的小診所。阿默在巷口停了車,心里七上八下的。系統的藍色方框在他眼前閃了閃,顯示“目標區域:安全(當前)”,可他總覺得后頸發涼,像是有人在暗處盯著。

推開虛掩的木門,一股濃重的草藥味撲面而來。醫館不大,前堂擺著個掉漆的藥柜,里面塞滿了貼著標簽的藥罐,一個穿白褂的小伙計正在柜臺后搗藥,木杵撞擊瓦罐的聲音“咚咚”響,在寂靜的早晨格外清晰。

“找誰?”小伙計抬起頭,眼睛亮得像兩顆黑葡萄,警惕地上下打量著他。

“我找張先生,說……說‘雨停了’。”阿默壓低聲音,報出老周教的暗號。這是地下黨內部的接頭暗語,“雨停了”代表安全,“還下著”則意味著危險。

小伙計的眼神緩和了些,往里面指了指:“張先生在里屋看病,你等會兒。”

阿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站在原地,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藥柜上擺著個銅制的藥碾子,上面刻著“懸壺濟世”四個字,磨得發亮。他想起老周說的,張先生以前是教會醫院的醫生,醫術高明,后來因為給地下黨治傷,被日本人通緝,才躲到這開了家小醫館。

“進來吧。”里屋傳來個溫和的聲音,帶著點書卷氣。阿默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里屋比外堂還小,一張八仙桌擺在中央,上面鋪著塊洗得發白的藍布,放著個硯臺和幾支毛筆。一個穿著長衫的中年人坐在桌后,戴著副金絲眼鏡,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看著像個教書先生,而不是叱咤風云的地下黨負責人。他就是張先生。

“阿默?”張先生放下手里的毛筆,鏡片后的眼睛打量著他,“老周跟我提起過你,碼頭那回,多虧了你。”

阿默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后只化作“噗通”一聲——他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膝蓋撞在青磚上,發出沉悶的響,震得他骨頭生疼,可他顧不上這些,只是死死盯著張先生的眼睛,聲音帶著哭腔:“張先生,求您救救我娘!她快不行了,醫生說只有盤尼西林能救她!”

張先生顯然沒料到他會這樣,趕緊站起來想扶他:“快起來,有話好好說,跪著像什么樣子。”

“您不答應,我就不起來!”阿默的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青磚上,暈開一小片濕痕,“我知道盤尼西林金貴,是前線救命的藥,可我娘她……她真的快撐不住了,昨晚咳得血都出來了,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把母親的病情一股腦地倒了出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這三個月來,他拉車受過的委屈,被日本人欺負的恐懼,被青幫克扣錢的憤怒,此刻都化作了對母親的擔憂,壓得他喘不過氣。

張先生嘆了口氣,扶了扶眼鏡,聲音里帶著為難:“阿默,我知道你孝順。可盤尼西林是緊缺藥,我這兒也只有兩支,是好不容易才從洋人那里弄來的,本來是留給前線的重傷員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默猛地抬起頭,眼睛紅得像兔子,“可我娘她……她也是一條命啊!求您,就當我借的,以后我這條命就是組織的!您讓我干啥都行,拉車、送信、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眉頭都不皺一下!”

他想起碼頭火并時那些倒下的同志,想起老周胳膊上的傷,心里像被刀割一樣。他知道前線的戰士更需要藥,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娘去死。在這個世界上,娘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他活下去的念想。

張先生看著他通紅的眼睛,沉默了半晌,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的響,像是在權衡什么。窗外的晨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鏡片后的眼神看不真切。

“你娘的病……很嚴重?”他突然問,聲音柔和了些。

“是肺癆,咳血了,醫生說……說沒幾天了……”阿默的聲音哽咽著,眼淚又涌了上來。

張先生的手指停住了,他站起身,走到墻角的藥柜前,打開最下面的抽屜,從里面拿出個小小的玻璃管,用紅布包著,遞到阿默面前。玻璃管里裝著淡黃色的粉末,在光線下閃著微光。

“這就是盤尼西林,一支能配三次針劑。”張先生的聲音帶著點疲憊,“你拿去吧,回去找個懂西醫的人,按說明給你娘注射,或許……還有希望。”

阿默的眼睛瞬間亮了,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燈。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剛要碰到玻璃管,又猛地縮了回來,抬頭看著張先生:“您……您答應了?”

“答應了。”張先生點點頭,眼神里帶著復雜的情緒,有憐憫,也有憂慮,“但我有個條件。”

阿默的心猛地一沉,他就知道沒這么簡單。“您說!只要能救我娘,別說一個條件,就是一百個、一千個,我都答應!”

張先生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扶著他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你先起來,地上涼。”等阿默站穩了,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壓得很低:“日軍下周要在租界搞‘清鄉’,說是要‘肅清’反日分子,其實是想趁機搜捕我們的人。”

阿默的心跳漏了一拍,清鄉?他聽說過這個詞,去年冬天日本人在蘇州搞過一次,殺了不少人,連老弱婦孺都沒放過。

“我們有一份地下黨名冊藏在法租界的一家書店里。”張先生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清鄉的時候,日軍肯定會挨家挨戶搜查,那本名冊絕不能落到他們手里,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阿默的喉嚨發緊,隱約猜到了他要說什么。

“我需要你幫我把名冊轉移出來。”張先生的目光緊緊盯著他,“那家書店離你拉車的路線不遠,你熟悉環境,又是黃包車夫的身份,不容易引起懷疑。”

轉移名冊?阿默的腿肚子突然有點發軟。那可是地下黨的名冊,一旦被日軍發現,別說他,就是整個福安里的人都得遭殃。王裁縫的影子突然在他腦海里閃過,那把閃著寒光的短刀,那雙充滿敵意的眼睛……他剛從鬼門關逃出來,真的還要再往火坑里跳嗎?

“怎么?不敢?”張先生看著他猶豫的樣子,語氣里帶著點試探。

阿默咬著牙,看著手里的盤尼西林,玻璃管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像塊烙鐵。他想起母親咳血的樣子,想起她枯瘦的手抓著自己的胳膊,眼神里滿是恐懼和依賴。

“我答應你。”他深吸一口氣,握緊了玻璃管,“什么時候?在哪家書店?”

張先生的眼睛亮了亮,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樣的。書店在霞飛路,叫‘求知書社’,老板是我們的人。你明天中午過去,就說找‘老顧’,買一本《吶喊》,他會把名冊交給你。”

他從懷里掏出張紙條,上面畫著個簡易的地圖:“拿到名冊后,別回福安里,直接去城西的教堂,找劉神父,他會接應你,把名冊藏到教堂的地窖里。”

阿默接過紙條,小心地折好,塞進貼身的衣袋里。紙條很薄,卻像塊千斤巨石,壓得他心口發疼。

“記住,一定要小心。”張先生的眼神變得凝重,“日軍已經盯上那家書店了,附近肯定有便衣。還有,清鄉前的這幾天,租界里會很危險,你……好自為之。”

阿默點點頭,握緊了手里的盤尼西林,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張先生。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看著像個真正的“懸壺濟世”的醫生。

“謝謝您,張先生。”阿默的聲音有些發緊,“我……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張先生笑了笑,揮了揮手:“快去吧,你娘還等著藥呢。”

阿默拉著黃包車往回趕,車把手上的鐵鈴鐺“叮鈴鈴”地響,像是在唱歌。他把盤尼西林小心翼翼地揣在懷里,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到那點微弱的溫度,像是揣著團火,照亮了他心里的路。

他知道,轉移名冊是件玩命的事,比上次碼頭火并還危險。可他不后悔,只要能救娘,他什么都愿意做。

路過福安里的巷口時,他看見張嬸正站在門口張望,看見他回來,趕緊迎上來:“阿默,你可回來了!你娘剛才又咳得厲害,我真怕……”

“張嬸,沒事了,藥弄到了!”阿默的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拉著車就往閣樓沖。他現在只想快點給娘注射,快點讓她好起來。

閣樓里,母親還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像紙。阿默沖到她身邊,舉起手里的玻璃管,聲音顫抖著:“娘,您看,藥來了!您有救了!”

母親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眼睛里映出玻璃管的影子,嘴角似乎往上彎了彎,像是露出了個微弱的笑。

阿默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他知道,為了這個笑容,再危險的事,他都必須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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