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死寂在灼熱的煉器房內(nèi)蔓延，只有地心火在爐膛里不甘寂寞地噼啪作響。

王魁那“四十靈石”的報價，如同重錘砸在林峰心口。

他深吸一口混合著硫磺與金屬氣息的熱浪，強迫翻騰的怒意沉入丹田深處。

臉上的錯愕緩緩?fù)嗜ィ《氖且环N被生活重?fù)?dān)壓垮的苦澀和為難。

“王師兄……”

林峰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干澀和沉重，仿佛每個字都重若千鈞。

“二十五靈石……您看如何？”

他伸出兩根手指，又艱難地加上半根，姿態(tài)放得更低。

“我那位朋友……當(dāng)真是小本經(jīng)營，傾盡所有才勉強支起這個攤子。”

“不瞞師兄，他連日常修煉的靈石都快周轉(zhuǎn)不開了，前幾日還尋思著向我借些應(yīng)急……”

“這生意看著光鮮，內(nèi)里的艱難，實在不足為外人道啊。”

王魁臉上掛著理解的微笑，心中卻嗤笑不已。

傾盡所有？周轉(zhuǎn)不開？

鬼才信！

能搞到穩(wěn)定法器門路的，哪里是簡單的角色。

無非是想多壓榨點利潤罷了。

靈石動人心，誰不想多賺？

“林師弟啊，師兄的難處……”

王魁立刻切換成苦情模式，開始細(xì)數(shù)頂著名頭的信譽風(fēng)險、坊市同行的虎視眈眈、管理執(zhí)事的明槍暗箭，仿佛每借一次名頭，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會身敗名裂。

林峰則配合地扮演著“夾心餅干”的角色，一邊替朋友訴苦，一邊理解師兄的不易。

兩人如同最精明的市儈商人，在幽藍(lán)的火光映照下，上演著一場無聲的拉鋸戰(zhàn)。

唾沫橫飛，語重心長，互相賣慘，將壓力二字反復(fù)咀嚼，只為在對方堅固的防線上撬開一絲縫隙。

十分鐘的唇槍舌劍，如同經(jīng)歷了一場小型斗法。

最終，在雙方都露出精疲力竭、不得不讓步的表情后，一個微妙的平衡點達(dá)成：

每月二十八塊下品靈石！

“哈哈，林師弟，合作愉快！”

王魁臉上的矜持瞬間融化，堆滿了真誠的笑意，主動站起身，向林峰伸出了手。

“多謝王師兄體諒！全仰仗師兄了！”

林峰臉上也擠出如釋重負(fù)的感激笑容，雙手握住王魁的手，用力搖了搖，仿佛達(dá)成了什么了不起的盟約。

“那就祝林師弟和你那位朋友……財源廣進(jìn)，日進(jìn)斗金！”

王魁松開手，笑呵呵地送上祝福，目光卻如同探照燈般在林峰臉上逡巡。

“師兄說笑了，”

林峰連連擺手，臉上的苦笑更加真切。

“師弟我不過是個跑腿傳話的，賺點辛苦跑腿錢罷了。”

“后面碧濤集那邊，可就全賴師兄您這尊大佛鎮(zhèn)場子了，千萬多費心！”

他語氣誠懇，姿態(tài)謙卑到了塵埃里。

“放心！”

王魁拍得胸脯砰砰響，一副義薄云天的模樣。

“從今往后，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師兄我必定盡心竭力，為林師弟～的那位朋友……保駕護(hù)航！”

他刻意在“林師弟”三個字后拖長了音調(diào)，眼神帶著赤裸裸的暗示，仿佛在說：

別裝了，我知道那朋友是誰。

林峰仿佛完全沒接收到這信號，臉上依舊掛著人畜無害的、略顯憨厚的笑容，只是不住點頭稱是。

“咳！”

王魁忽然清了清嗓子，眼神狀似無意地瞟了一眼桌上那個裝著七合花的烏木盒，又迅速移開。

林峰恍然大悟，一拍腦門：

“哎呀！瞧我這記性！差點把正事忘了！”

他臉上堆起歉意的笑容，手掌一翻，十塊閃爍著溫潤光澤、靈氣盎然的下品靈石憑空出現(xiàn)，整整齊齊碼在石桌上。

“王師兄，這是我那位朋友的一點心意，權(quán)作定金。事成之后，余款定當(dāng)如數(shù)奉上！”

王魁臉上的笑容頓時更加和煦了，眼中貪婪之色一閃而過。

他袍袖一卷，動作行云流水，桌上的靈石瞬間消失無蹤。

“好說，好說。師弟的朋友，果然是個爽快人！”

他滿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須。

又虛情假意地寒暄幾句，林峰才恭恭敬敬地告退。

推開沉重的石門，隔絕了身后那灼熱的氣息和王魁慈祥的目光，林峰臉上那謙卑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

回到自己簡陋的石屋，林峰并未立刻修煉。

他靜坐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硬木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輕響。

“王魁這條線算是搭上了，但老東西貪得無厭，28靈石也絕非小數(shù)……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

他心中盤算。

去找孫炎打聽其他渠道，是早就定下的策略。

奈何這家伙仿佛人間蒸發(fā)。

“看來是真去為外門大比拼命了……”

林峰無奈搖頭。

孫炎性子跳脫但為人赤誠，在底層弟子中人緣頗佳，是個不錯的消息樹和潛在幫手。

林峰對他的印象確實不錯。

“王魁收了錢，希望他真能辦事……若敢拿錢不辦事，或敷衍了事……”

林峰眼中寒光微閃，敲擊桌面的手指驟然停下。

“哼，那10靈石就當(dāng)提前給他買棺材的定金了！連本帶利，總有清算之日！”

他深知人心險惡，前世聽聞的種種齷齪手段，在修仙界只會變本加厲。

因此只付了定金，將主動權(quán)掌握在自己手中。

“人脈和實力還是太單薄了……穩(wěn)扎穩(wěn)打，還得落在孫炎身上。”

林峰壓下思緒，盤膝坐定，心神沉入《玄水經(jīng)》的運轉(zhuǎn)。

當(dāng)務(wù)之急，依舊是提升實力。

靈石是手段，修為才是根本。

直到夜幕低垂，小屋的木門才被“哐當(dāng)”一聲推開，帶進(jìn)一股夜風(fēng)的涼意和熟悉的大嗓門。

“林兄！我就知道！你這修煉狂魔肯定又在打坐！”

孫炎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進(jìn)來，一屁股坐在唯一的木凳上，抓起桌上的粗陶茶壺，也不用杯，對著壺嘴就“咕咚咕咚”猛灌了幾大口涼茶，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哈——！累死我了！今天可真是跑斷腿！”

林峰緩緩收功，睜開眼，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慢點喝，小心嗆著。看你這樣子，是去傳功堂取經(jīng)了？”

“可不是嘛！”

孫炎一抹嘴，立刻打開了話匣子，眉飛色舞。

“林兄你是不知道！今天傳功堂的趙師叔講解《火蛇術(shù)》，那叫一個精辟！”

“我以前自己瞎琢磨，總覺得哪里不對，今天一聽，豁然開朗！原來靈力運轉(zhuǎn)的節(jié)點在這里，火蛇的靈動性全看這里……”

他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還有啊！傳功堂后面那個‘試法場’，真是個好地方。”

“各種防護(hù)陣法齊全，可以放開了手腳練習(xí)！我還跟一位練氣七層的師兄切磋了下控火技巧，人家指點了我?guī)拙洌芤娣藴\！”

孫炎越說越興奮，唾沫星子橫飛。

“對了對了！你猜怎么著？”

“我打聽到個勁爆消息，咱們那一屆，竟然藏著個冰靈根的天才！聽說一直在某位長老座下秘密培養(yǎng)，這次大比可能要亮相！”

“乖乖，異靈根啊！那可是萬中無一……”

林峰安靜地聽著，如同一個最好的聽眾，直到孫炎說得口干舌燥，再次抱起茶壺牛飲。

“看來孫兄是下定決心，要在這次大比上搏一搏了？”

林峰適時問道。

孫炎放下茶壺，用力點頭，眼中燃燒著斗志：

“還有不到一個月，臨時抱佛腳也得抱。拼了！”

林峰沉吟片刻，手指摩挲著粗糙的茶杯邊緣，目光落在孫炎身上：

“孫兄，可有趁手的法器？”

孫炎高漲的情緒瞬間回落幾分，撓了撓頭，有些赧然：

“這幾年……倒是攢下些家底。去碧濤集轉(zhuǎn)過幾次，看中了一柄赤炎匕，火屬性，挺合我路子。就是……價格咬得太死，要六十五靈石……”

他聲音越說越低，顯然這個數(shù)字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圍。

林峰了然。

他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意味：

“孫兄，實不相瞞。我有一位至交好友，手頭有一批……來路干凈、品質(zhì)不錯的法器，想在碧濤集尋個穩(wěn)妥的長期攤位出手。奈何他在宗內(nèi)根基淺薄，苦于沒有門路。”

他觀察著孫炎瞬間亮起來的眼神，拋出了誘餌：

“孫兄你人面廣，路子活。若你能幫忙牽線搭橋，促成此事，找到可靠且有保障的攤位渠道……我那位朋友說了，”

林峰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承諾。

“必定贈予孫兄一件品質(zhì)不錯的法器，作為酬謝！”

“什么！”

孫炎如同被雷劈中，猛地從凳子上彈了起來，眼睛瞪得滾圓，聲音都變了調(diào)。

“林兄！此話當(dāng)真？”

一件品質(zhì)不錯的法器作為報酬。

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天降大禮！

“千真萬確！若有半句虛言，叫我道途斷絕！”

林峰神色肅然，指天為誓，語氣斬釘截鐵。

巨大的驚喜沖擊著孫炎，他激動得滿臉通紅，在狹小的石屋里來回踱步，搓著手：

“好！好！林兄！你這個朋友，我孫炎交定了！包在我身上！”

“你那朋友有什么具體要求？攤位大小？位置偏好？預(yù)算多少？”

林峰將之前對王魁說過的要求，借用名義、長期穩(wěn)定，簡要復(fù)述了一遍。

孫炎聽得極為認(rèn)真，頻頻點頭。

“明白了！林兄放心！我這就去打聽！碧濤集那邊管事的執(zhí)事，還有幾個相熟的師兄，我這就去找他們探探口風(fēng)！”

孫炎一刻也坐不住了，如同打了雞血，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到門口，又回頭撂下一句。

“等我消息！最多兩日！”

話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風(fēng)消失在夜色中。

林峰看著晃動的門扉，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他重新盤膝坐下，五心朝天。

“棋子已落，靜待回音。”

兩日時光，在枯燥的煉器堂當(dāng)差和深度修煉中悄然流逝。

當(dāng)林峰結(jié)束一天的搬磚，踏著暮色回到自己小屋時，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焦躁地在他門前踱步。

正是孫炎！

他看到林峰，眼睛瞬間亮得如同黑夜里的燈籠，一個箭步?jīng)_了上來，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和一絲邀功的急切：

“林兄！你可算回來了！你托我的事——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