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兆安回顧與葉宗滿交往的細節,發現他確實視財如命。
如果要引誘葉宗滿,那么一次幾千兩的貨物,是不會引起他的注意的。
可貨物太多,他又會調集眾多海盜船過來。
也就是說,鄭兆安要拿捏好一個度。
既能引起他的貪婪,有不會讓他過分謹慎。
不對,鄭兆安想到了另一個機會:五萬匹絲綢。
一想到五萬匹絲綢,鄭兆安文思泉涌,想法層出不窮。
一個圍繞它的計劃,快速成型。
仿佛是回應鄭兆安的計劃,中斷了幾日的端午雨,再次下了起來。
春桃望著淅淅瀝瀝的雨滴,將門窗關好。
她洗漱一番,鋪床蓋被。
放下蚊帳,撲打了一會兒蚊蟲。
小雨絲毫不受影響,蚊蟲不叮咬她,撲打的動靜也沒有影響她修行。
春桃脫掉外衣,胸口愈發飽滿,微微頂起肚兜,鉆進被窩中。
被窩很快捂暖,但她沒有出來,露出一個腳丫子散熱。
少爺正在苦讀,她只能耐心等待。
自從她買進來,便日夜與二少爺為伴。
兩人不是夫妻,勝似夫妻。
在少爺教授的三門課程中,春桃對數學最感興趣,也學得最好。
作為一個小財迷,她要為少爺管好每一文錢。
而學了少爺的數學后,她發現確實好用。
至于兩位少奶奶,她們學習也各有側重。
小蕓對物理更感興趣,尤其是音波。
只要有機會,就會纏著二少爺,聽他講解音波的各種知識。
至于小煙,她更喜歡化學,搗鼓瓶瓶罐罐起來。
換做以往,春桃可能就開始打瞌睡了,而現在,眼睛瞪得溜圓。
她在心算,三千四百九十一兩六百五十四文,三厘復利,一年三個月二十六天的利息是多少。
窗外風雨陣陣,鄭兆安專心致志地做著計劃。
與此同時,海上凄風苦雨,浪涌陣陣,海水沖入船艙。
游弋在海面上的海盜船,就近尋找港灣,躲避風浪。
大船搖晃,眾人拋錨后,劃著小船,登陸上岸。
這里曾是他們的一處宿營地,留下了很多物資。
眾人上岸后,很快在山洞中,生起篝火,烤干衣服。
大家啃著魚干,紛紛咒罵壞天氣。
“船長,這批貨出手,換金銀,還是換槍炮?”
一位受傷的船長,胳膊上扎著繃帶,正在滲血。
眾人紛紛看過來,這次搶劫是成功的,但也失敗了。
在船員們看來,搶了那多么絲綢,還死了那么多弟兄,這是成功的。
多一人,那就要分一份財寶出去。
可看看身邊人,每條船減員一半以上。
也就是說,他們分到的財寶將翻倍。
在眾多船長看來,這次行動是失敗的。
損失了十條船,以及眾多兄弟們。
縱然搶了那么多絲綢,能賣很多金銀。
可除去造船的錢,再算上招募的錢,能分給大家的錢確實可以翻倍。
但未來一段時間,他們將因此虛弱,無法參與到海上的其他劫掠。
尤其是劫掠季已經開啟,后面還有很多好機會。
聽說,朝廷與西洋人達成了一筆大生意,五十萬匹絲綢。
他們不奢望將之全部搶到手,那會成為眾矢之的。
但若能分一杯羹,搶個三五萬匹,這又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可因為強攻杭州城,他們損失了船和兄弟,反而虛弱了起來。
“我們需要修養一段時間,換金銀。”
葉宗滿望著搖曳的篝火,決定道。
在海上劫掠,那是群狼環繞。
他與鄭兆安建立了走私通道,故而多了一條了解大明內部的情報通道。
除此之外,他還有很多情報通道。
他之所以想要攻擊杭州府,就是基于諸多情報做出的判斷。
否則,他怎么知道江南織造局有五萬匹絲綢,他又怎么知道這些絲綢存放何處?
唯一讓他意外的,是杭州城頭的大炮。
他在等最新的消息傳過來。
他倒要鬧清楚,讓他損失慘重,而且出乎意料的大炮,是什么東西。
眾人啃著魚干,有人勞累,很快睡過去。
但更多則是受傷的人,做過簡單包扎,傷口疼痛。
他們疼得睡不著,只能輕聲哼哼。
篝火逐漸熄滅,一只小帆船悄悄靠近。
一個人完全隱藏在黑袍中,但從其體型看來,是一個魁梧壯碩之人。
其余幾人用力劃船,終于沖進海灣,然后靠岸。
“你們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來。”
魁梧男人熟練地找到山洞,脫下黑袍。
鄭兆安若是在這里,定然能一眼認出來。
“李峰,你終于來了!”
葉宗滿見到魁梧男人,很是高興。
李峰,也是鄭兆安認識的李教頭。
“我已經從良了,不再是李峰。”
李教頭嫌棄道。
“說一說吧,那些大炮是怎么回事!”
葉宗滿立馬揭過這件小事,詢問最關心的事情。
“你們攻城前一月,全城都聽到了試炮的聲音。”
李教頭瞥了一眼葉宗滿,開始介紹情況。
“怪不得零零落落的炮聲。”
葉宗滿認可這條信息。
“我認真打聽了一番,據說是一群鐵匠弄出來的,布政使感興趣,還為其命名,大明炮。”
李教頭繼續說道。
他也是四方打聽,道聽途說,能有幾分真假,他也不清楚。
可葉宗滿卻很滿意這樣的簡陋信息,知道太多,反而奇怪。
“其他呢?尤其是其裝配了多少門大明炮?”
葉宗滿最在意的,莫過于這一點。
相比之下,西洋人提供的大炮,就落后許多。
“錢!”
李教頭伸出手來。
葉宗滿從屁股下拎出來一個金絲檀木箱子,打開,其中裝著顆顆鴿蛋大小的珍珠。
此物名為東珠,極為稀有,是比黃金更值錢的寶貝。
據說,一顆東珠,價值千兩黃金。
葉宗滿掏出兩顆來,交到李教頭手中。
“根據我的查證,杭州府有十五門大明炮,還有一門秘密送往京城。”
李教頭毫不猶豫地將核心機密出賣。
隨后,李教頭又介紹了許多內部情報。
是他通過杭州衛所的百戶兄弟,艱難打聽到的。
黑袍烤得差不多了,李教頭披上,走出山洞,融入黑暗中。
“船長?”
數個壯碩的男子圍上來,做了一個手起刀落的動作。
他們想要殺人越貨,將那價值連城的東珠搶回來。
“他還沒養肥,等養肥了再殺!”
葉宗滿眼里閃過嗜血的光芒。
不過,他不準備整隊出發,去劫掠大明的那批貨。
但他手上還有很多沒受傷的人,將他們組織起來,足夠武裝三五條船了。
剩下的人,該養傷的養傷,該招兵買船的招兵買船。
出于謹慎,他們也不會率先開搶。
而是先讓那些按耐不住的倭寇,消耗一下大明的火炮。
葉宗滿相信,護送絲綢的大明船只,定然會裝配大明炮。
他已經在這上面吃了一次虧,絕不可以吃第二次。
是以,他將下手的位置,順著地圖不斷后移,直到點在一個名叫“濠鏡澳”的地方。
兩年前,葡萄牙人在這里建立據點,并未合法化。
但那里成了著名的黑市交易地點,也是葡萄牙商隊啟程返回的始發站。
從大明走私出來的絲綢、茶葉、瓷器,在這里匯集,裝船,返回遙遠的歐洲。
若是鄭兆安看一眼地圖,會毫不猶豫脫口而出:
“澳門!”
“船長,會不會太近了,讓西洋人調轉炮口,對準我們?”
有部下擔心。
“我們是空船,船快。他們滿載貨物,船慢。”
葉宗滿想要打一個時間差,從而掠奪這些絲綢。
在那之前,將大明五萬匹絲綢,即將與西洋人交易的消息傳播出去。
大小海盜倭寇,定然不會放棄這個好機會。
待到這批炮灰,將大明炮的炮彈消耗得差不多,也就該他們出場了。
鄭兆安將計劃完善,聽到更夫的三更提醒。
于是伸了一個懶腰,熱水泡腳,擦臉洗漱,上床睡覺。
雙腳剛塞到春桃懷里,鼾聲便起。
春桃將他的腳放在腋下,膝蓋以上已經熱起來了。
用不了多久,鄭兆安就要開始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