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去我書房說。”
鄭泌昌被何茂才纏得沒辦法,只得無奈道。
何茂才松開手,身體湊得更近,嗓門卻依舊很大。
“如煙姑娘怎么樣?”
胖胖的臉上,浮現猥瑣的笑容。
“什么怎么樣,我哪有時間處理她?”
鄭泌昌實話實說。
昨日喝得爛醉如泥,有沒有紅帳床暖都不記得了。
親幾下也是逢場作戲,打發那些起哄的商人們。
“那今晚上,推掉所有應酬,好好玩一玩!”
何茂才期待道。
仿佛鄭泌昌玩完,就輪到他了。
當然,小騷貨昨晚的話,還是撩撥到了何茂才的心弦。
他很期待,親眼見識一下鄭老弟的雄偉英姿。
更想看一看,小騷貨的技術。
常言道,關系四大鐵。
同過窗,扛過槍,分過臟,嫖過娼。
何茂才心想,前兩個沒可能了,那只能在后兩個上努力。
“今晚上,胡總督到杭州府!”
鄭泌昌毫不掩飾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何茂才。
值得鄭泌昌關注的迎來送往不多,而浙江巡撫胡宗憲,是其中的一個。
而鄭泌昌之所以稱呼胡宗憲為總督,因為新的命令下來了。
胡宗憲任浙直總督,兼任巡撫。
“哦,也是昨晚喝多了,腦袋還是暈乎乎的。”
何茂才一拍腦袋,懊惱道。
嚴閣老視胡宗憲為親生兒子,他回到杭州府,應該是和推行改稻為桑有關。
有了這個頂頭上司,他們的壓力或許會小一些。
浙江最有實權的三個人,都是嚴黨,但他們各自路徑不同。
胡宗憲是嚴嵩的得意高徒,是抗倭先鋒。
鄭泌昌走的是羅龍文的關系,剛和嚴世蕃搭上關系。
只是,一日沒有將嚴家女兒娶過來,這關系就不算牢固。
而何茂才,則是嚴世蕃的嫡系,在浙江經營多年。
或許是有什么樣的上司,便會有什么樣的下屬,何茂才也囂張。
何茂才畫虎反類犬,只會狺狺狂吠,卻不如嚴世蕃的囂張中透著智慧。
沒走多遠,鄭泌昌就來到了書房,何茂才也跟著進去。
只不過,當他看到院子里站著倆孩子,意識到了什么,借口有事,又轉身離去。
怪不得鄭泌昌不想帶自己過來,原來是要教訓犯錯的孩子。
看他們手上捧著泥塑,估計是貪玩,要小小執行家法了。
鄭泌昌掃一眼孩子,又看了一眼主動離去的何茂才,搖頭輕笑。
這家伙,趕他走,像跗骨之蟻,擺脫不掉。
帶他過來,難得識趣,主動離去。
“父親,您想先看哪一個?”
鄭兆安將兩個看起來差不多的泥塑,擺在鄭泌昌面前,問道。
“先看這個吧。”
鄭泌昌坐在太師椅上,房間里火爐正旺,他手旁擺上了一杯熱茶和數碟點心。
鄭兆康看著點心,口水直流。
但父親形象嚴厲,他以前來書房,都是挨板子,故而不敢開口索要點心。
鄭兆安講解兩個泥塑的區別,除了有一道水壩,其他近乎相似。
鄭兆安介紹了基本情況后,讓春桃提著澆花用的長嘴噴壺,模擬下雨。
可惜沒有花灑,鄭兆安只能退而求次,用噴壺替代。
這是小細節,不影響大局。
另一邊,則是鄭兆康提著另一個長嘴噴壺。
同時開始,沒有水壩的,很快將河道灌滿,接著便出現潰堤。
有水壩的,河道灌滿的速度要慢一會兒。
可“雨”一直下,直到蓄積到水壩上部排泄孔。
上下兩層排泄孔一起排“洪水”。
當水量達到另一個時,也出現了潰堤。
模擬結束,鄭兆康滴溜溜的大眼睛粘在點心上,絲毫不關心,這樣做,代表著什么。
“拿著出去玩吧。”
鄭泌昌端起兩碟點心,一碟給鄭兆康。
他開心地接了,眼睛還盯著另一碟。
鄭泌昌瞪眼,鄭兆康護著點心,立馬跑遠。
另一碟是賞春桃的,春桃見二少爺點頭,拜謝老爺后,才收下點心。
她小心翼翼地端著點心來到外面,與錢祿一起分享。
鄭兆康比春桃還大兩歲,但行為舉止,讓鄭泌昌心里擔憂。
回到鄭兆安的水壩方案上來,結果是反直覺的。
鄭兆安沒時間給鄭泌昌當場推導一遍,于是將上午準備好的模擬計算拿了出來。
自認為術數高手的鄭泌昌,看著二兒子的演算過程,一頁都沒認真看完,就快速翻過。
結合和模擬的情況差不多,只有一個冰冷的數字,三成。
“除了這水壩,你還提到了沈一石,提到了織廠,我有些不明白。”
鄭泌昌收拾好心情后,又將鄭兆安建議的后半部分看完,心有疑惑。
“織廠使用人畜驅動織機,人要歇息,畜要進食,而水流可驅動水車,提供源源不斷的力量。”
鄭兆安努力用最淺顯的語言解釋。
可看父親茫然的表情,他的嘗試失敗了。
“類似水磨坊。”
鄭兆安比喻道。
“哦,水磨坊呀,這倒是不錯。”
鄭泌昌想象不出來,他沒見過的東西。
用他見過的東西類比,反而更容易理解。
鄭泌昌撫摸著黑色胡須,了然地點點頭。
“有了這免費動力,織機便可不停歇,這可節省很多銀兩,沈一石肯定心動!”
鄭兆安將水壩、織廠、沈一石聯系到了一起。
將水壩方案理解透徹后,鄭泌昌立馬提筆寫回信。
鄭兆安要走,卻被鄭泌昌強留下來,看他如何寫。
一看字跡。
鄭泌昌的字,如他身體一般削瘦有力,是模仿瘦金體。
但鄭泌昌告誡鄭兆安,若想在科考上走遠,則必須練習館閣體。
這是水磨的功夫,需要鐵杵磨成針的耐力。
鄭兆安若想在這個時代有所作為,那么即便覺得這是浪費時間,也必須去做。
二看行文。
鄭泌昌旁征博引,辭藻華麗,將所報事情隱藏其中。
鄭兆安心想,皇帝天天審批這樣的奏折,能不累死才怪了。
有事說事,沒事在這里秀什么?
怪不得嘉靖二十年不上朝,一心玄修。
換上鄭兆安坐上龍椅,第一項要改革的,就是這公文格式。
鄭泌昌胸有成竹,下筆如有神,直到最后一筆寫完,無一錯漏。
將墨跡吹干,鄭泌昌昂首挺胸,很滿意這份方案。
“多看多學,你也會摸到布政使大印的!”
鄭泌昌勉勵道。
“感謝父親。”
鄭兆安心想,布政使大印算什么,他的目標是傳國玉璽。
完成一件大事,鄭泌昌很開心,將剩下的點心,都賞給了鄭兆安。
鄭兆安拿不完,便把春桃喊了進來,全部拿走。
路上遇到誰,就散出去幾塊。
到了學堂,給先生留一碟,再將剩下的散出去。
“二少爺!”
春桃心疼,鄭兆安可一塊都沒吃呢。
“我不餓。”
鄭兆安笑笑,小憩一會兒,準備下午的功課。
放學后,鄭兆安透過大門,看到了母親周氏打扮隆重,似要外出。
鄭兆安遣春桃去詢問,才知道浙直總督兼巡撫胡宗憲,回到了他“忠誠”的杭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