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一點。
自從滿堂彩離開后,城防所當中大大小小的事務,都壓在了所長張鐘身上。
這個今年已有五十五歲的男人,此刻正揉動著酸脹的脖子,準備下值回家。
“這個點回去,老婆孩子都睡了,要不要去吃點夜宵?”
張鐘默默想著,剛準備推開辦公室的門,就看見一個探員,慌慌張張跑來。
“所長,出事了!”
只一句話,便讓張鐘的心情如墜冰窟。
他忍著身體傳來的疲憊,故作鎮定道: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成何體統。
我們代表著海棠朝廷,不管什么時候,都要展現出風度!”
慣例訓斥完下屬,張鐘才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下屬咽著吐沫,擺正身體,昂首挺胸說道:
“洪德路九香園發生惡性斗毆事件,
死傷還在統計,兇手已不知去向。”
張鐘點點頭,正想說這種事情明天再辦也不遲,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勁。
洪德路屬于南溟港城當中的工業區,里面大多開設著各類工廠,原本不值一提。
但自從列島人把那里大部分商鋪買下之后,便引入了娼館、煙館等生意,并迅速發展成產業鏈。
九香園更是最具代表的建筑之一。
現在發生了斗毆事件,不用想都能知道,肯定要死幾個列島人。
如果是普通成員還好,找幾個替罪羊頂上去,就能平息列島人的怒火。
就怕牽扯到八幡妖機紋社。
這群人全是瘋子,一言不合就會砍人,沒事還喜歡切腹玩。
要是跟他們有關,城防所麻煩可就大了。
張鐘立刻問道:“死了哪些?傷了哪些?有沒有列島人?”
下屬有問必答:“死者大多是本地居民,傷者也是。”
張鐘頓時松了口氣,沒死列島人就好,可旋即就聽見下屬又說道。
“只死了一個列島人,名叫井下治二。”
“什么?!”
張鐘驚了。
他清楚井下治二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列島八幡妖機紋社,在南溟港城明面上的代表人。
雖然實力不行,但地位在那擺著。
不出事還好,一旦出事就會引起連鎖反應。
輕則列島人全體出動,尋找兇手。重則跟吉利人一樣,開展全城盤查。
張鐘之前敢那么強勢,跟吉利人拍板,揚言要打就打。
是因為后面有滿堂彩撐腰,哪怕事情再怎么嚴峻,他也不會受到任何波及。
甚至有可能,因為站對了隊伍,讓職位再往上升一升。
可現在滿堂彩走了,督撫又不在城里。
這時候出了事,沒人會替張鐘解決麻煩,更不提當他的靠山。
張鐘突然有種感覺,他的仕途要完了。
“查!連夜給我查!一定要抓住兇手!”
張鐘趕忙下達命令,再也顧不上吃什么夜宵。
……
林燼走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身旁的黃姜正在擺弄相機。
“我說的沒錯吧,你跟在后面一點用都沒有,
還不如等事情結束了,再進去拍照。”
林燼沒話找話,黃姜充耳不聞。
剛才,女孩兒對于林燼把她丟下,獨自一人進入九香園,發表了長達二十多分鐘的嚴厲抗議。
黃姜直言,林燼這種行為屬于拋棄同伴,擅自行動。
要是放在戰場上,就是很嚴重的違紀行為,最低也要接受軍事裁決。
林燼被說的腦殼疼,只能連連保證以后不再這樣。
怎料黃姜話鋒一轉,又說這樣的搭配其實也不錯。
以后如果還有類似的事情,就按照今晚的步驟來做。
林燼負責帶頭沖鋒,她在后面拍攝照片,收集素材。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設備原因。
彼時的照相機,是由西薔薇人帶入海棠的。
主要采用“火棉膠濕版法”,需現場涂抹感光化學溶液在玻璃板上。
拍攝曝光后再進行沖洗,過程繁瑣且需在暗房當中進行。
如果黃姜跟著一起進去,別說拍照了,恐怕連突破溶液都來不及。
綜合各方面考量下,她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嘿,你的照片怎么樣了,不會用不了吧?”
林燼見黃姜沒說話,又輕聲問了起來。
“還好,底片沒受什么損傷。”
消了氣后,黃姜又變成了之前的模樣。
她把相機掛在脖子上,扭頭繼續說:
“我準備直接去暗房,把照片給洗出來,
后面報道的事情,我會用自己的想法來寫,
你就不要管了,直接回碼頭吧。”
林燼點點頭,心知女孩兒工作起來就什么都不顧,擺擺手便離開了。
返回蒸汽船后,林燼吹著海風,吃著變涼的飯菜。
現在天熱,再加上體魄強悍,他也不怕吃壞肚子。
待到肚飽,方才熄燈睡去。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黃姜拿來了早點,并送上一份報紙。
九香園的事情,已經被她揭露出來。
主犯井下治二因販賣鴉片酊,被“神秘人士”懲戒授首。
其揮下看守、護衛一個沒跑成,均被城防所探員押送回去接受處理。
城防所也因此繳獲鴉片酊上萬余斤,準備不日之后進行銷毀。
這篇報道是黃姜刻意為之,目的是把城防所拉進來。
其實他們在離開九香園的時候,根本沒有帶走鴉片酊。
那么重的東西,根本不是兩個人可以弄走的。
所以只能依靠這樣的方法,讓城防所“代為”處理。
這么寫還有一個好處。
那就是能讓林少牧知道,鴉片酊最終到了哪一方手中。
后續集中處理起來,也方便許多。
就是沒給城防所打招呼,顯得有些不地道。
“其實不用刻意跟他們說,滿長官走了之后,城防所由張鐘進行管理。
這個人對待八國的態度,時常搖擺不定,
正好利用這一次事情,讓他徹底倒向我們。”
黃姜作為土生土長的南溟港人,對于城防所所長張鐘,可謂是非常了解。
如果報紙不這么說,張鐘很有可能為了平息列島人的怒火,把鴉片酊還回去。
如今這么報道,算是絕了對方的后路,將其強行拉上船。
林燼低頭沉吟。
其實之前被吉利人圍在城防所的時候,他就有過疑惑。
當時的維克托可是指名道姓,讓張鐘出來。
但直到奇技大會結束,這個人都沒現身。
現在要不是滿堂彩走了,恐怕還不會出現。
既然黃姜都這樣說了,看樣子問題應該不大。
正想著,黃姜遞來一封信。
林燼打開后,發現是林少牧對第一次行動的表揚。
后面還附有,下一個需要搗毀的窩點。
并表示,依舊跟之前一樣,晚上再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