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順著丫鬟的衣角滴在青石板上，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沈昭寧的指尖擦過玉佩上的胭脂字跡，指腹沾了層淡淡的紅。

“老地方？“她將玉佩拋給楚明翊，“殿下不如解釋解釋，東宮哪個角落是我這個剛過門太子妃不知道的？“

楚明翊接住玉佩時，前院的火把已經逼近月洞門。他忽然抓住沈昭寧的手腕往井臺后帶，動作太急，她發間的金步搖勾住了他的衣領。兩人被迫貼近的瞬間，沈昭寧聞到他衣襟上殘留的茉莉香里混了絲血腥氣。

“你受傷了？“她下意識去摸他腰間，觸到塊硬物——是半截折斷的箭簇。

楚明翊猛地扣住她不安分的手。火把的光亮映在井臺后的磚墻上，晃得兩人交疊的影子忽大忽小。他掌心有層薄繭，磨得她腕間翡翠鐲子的斷口生疼。

“別動。“他聲音壓得極低，呼吸掃過她耳垂，“禁軍統領是蘇家的人。“

沈昭寧突然笑了。她踮起腳，嘴唇幾乎貼上他耳廓：“所以殿下現在需要我這個太子妃配合演戲？“說話時，她故意讓吐息拂過他頸側那顆朱砂痣。

楚明翊喉結滾動了一下。墻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突然攬住她的腰往自己這邊帶。沈昭寧的后背撞上井臺邊緣，疼得她倒抽冷氣，卻聽見楚明翊在她耳邊說：“你丫鬟腰帶上別著什么？“

沈昭寧低頭看去——丫鬟濕透的腰封里露出半張地契，邊角有道新鮮的刀痕。她瞳孔驟縮，這是今早才從陸明遠手里拿到的城南鋪面。

“看來有人連我的嫁妝都惦記。“她突然扯下楚明翊的玉帶鉤，在他錯愕的目光中揚手扔進井里。玉器落水的巨響引得墻外一陣騷動。

“你——“

“禁軍搜查東宮需要父皇手諭。“沈昭寧趁機掙脫他的鉗制，將地契塞回丫鬟懷中，“但若太子殿下親自打撈愛妃的定情信物，就另當別論了。“

火把的光亮突然轉向。楚明翊盯著沈昭寧被月光鍍上銀邊的側臉，突然抓住她正要收回的手：“你早知道會有這一出。“

不是疑問句。沈昭寧腕間的傷口被他按得生疼，卻笑得愈發明媚：“殿下現在該擔心的，是蘇姑娘到底在'老地方'等誰。“

墻外傳來禁軍統領的干咳聲。楚明翊松開她，轉身時衣擺掃過井臺邊的青苔。沈昭寧看著那道挺拔的背影走向月洞門，突然開口：“西南角小廚房后墻的狗洞，昨兒剛被野貓刨開了。“

楚明翊腳步一頓。

“對了，“沈昭寧彎腰拾起地上濕透的香囊，“蘇姑娘這針腳，怕是趕工趕得手抖？“

香囊內襯的線頭處，赫然繡著個歪歪扭扭的“林“字。

回廊的陰影里突然傳來瓷器碰撞的輕響。沈昭寧頭也不回地甩出半截斷鐲，暗處立刻響起吃痛的悶哼。一個錦袍男子捂著額頭走出來，腰間玉佩刻著繁復的林氏族徽。

“林公子看戲看得可盡興？“沈昭寧用腳尖挑起地上濕透的地契，“城南三間鋪子換蘇婉清一夜行蹤，這買賣劃算嗎？“

林墨尷尬地松開捂額的手，鮮血順著指縫滴在衣襟上：“太子妃明鑒，在下只是路過...“

“路過到東宮禁地？“楚明翊的聲音從月洞門外傳來。他身后跟著的禁軍統領臉色鐵青，手里捧著個滴水的玉帶鉤。

沈昭寧突然笑出聲。她走向林墨時，嫁衣下擺掃過對方染血的衣角：“林公子可知，你家族徽上的纏枝紋，和蘇姑娘香囊里的繡線是同一批江南貢品？“

林墨臉色瞬間慘白。

楚明翊的劍尖突然抵上林墨后心：“帶路。“

三人穿過回廊時，沈昭寧故意落后半步。她指尖撫過廊柱上新鮮的劃痕——那是陸明遠留下的暗號。劃痕盡頭指向書房密室的方向，旁邊還畫了朵極小的野薔薇。

密室門開合的瞬間，沈昭寧聞到了熟悉的沉水香。這是陸明遠慣用的熏香味道。楚明翊卻突然按住她肩膀：“你手上沾了什么？“

沈昭寧低頭，發現自己指尖不知何時蹭了抹青綠色的粉末，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她下意識要擦，楚明翊卻擒住她手腕湊近鼻尖：“磷火粉？你從哪——“

話音戛然而止。密室深處的博古架上，蘇婉清的外衫整齊疊放著，上面用同樣的青綠色粉末畫了個箭頭，正指向沈昭寧胸口。

“有意思。“沈昭寧掙開楚明翊的手，徑直走向博古架。她拿起外衫抖開，一枚銀針從袖袋滑落，針尖閃著幽藍的光，“看來蘇姑娘不僅會繡花，還會配毒？“

楚明翊的劍哐當掉在地上。沈昭寧轉身時，看見他死死盯著自己耳后——那里有顆與他一模一樣的朱砂痣，此刻正隱隱發燙。

林墨突然撲向博古架后的暗格。沈昭寧早有預料般側身，看著他撞翻了盛滿朱砂的瓷碗。鮮紅的粉末潑在青綠色箭頭上，瞬間燃起詭異的火焰。

火光中，沈昭寧摸出袖中那份絲綢契約，輕輕按在楚明翊胸口：“現在，我們可以重新談談五年之約了。“

契約的空白處，不知何時多了行朱砂小字：陸氏商行押鏢，每季三成利。

\[未完待續\]青綠色的火焰在朱砂中扭曲成蛇形，映得沈昭寧眼底一片妖異。她指尖的契約突然被楚明翊抽走，絲綢撕裂聲里，林墨趁機撲向暗門。

“攔住他！“沈昭寧的簪子比楚明翊的劍更快，銀光擦過林墨耳際釘入木門。林墨踉蹌轉身時，她已拾起地上帶毒的銀針：“蘇姑娘的針上淬了牽機藥，林公子要不要試試？“

楚明翊的劍尖突然轉向沈昭寧：“你怎知是牽機藥？“

“殿下不妨聞聞。“她將銀針拋過去，針尾纏著根幾乎透明的絲線，“陸家鏢局上月丟的雪山冰蠶絲，如今纏在謀害太子妃的兇器上——“

暗門轟然洞開。陸明遠倚在門框上，手里把玩著個鎏金小秤：“表妹好眼力，連我庫房失竊的賬都記得。“他秤盤里滾動的正是青綠色粉末，與沈昭寧指尖的一模一樣。

楚明翊的劍哐當落地。沈昭寧趁機搶回契約，絲綢邊緣沾了星點朱砂：“表哥來得正好，這批磷火粉的貨款該結清了。“

陸明遠突然抓住她手腕。秤盤傾斜的瞬間，青綠粉末灑在契約上，與朱砂字跡交融成詭異的紫黑色。沈昭寧瞳孔驟縮——那正是五年前楚明翊在邊關中毒時的脈象顏色。

“放手！“楚明翊的劍橫在陸明遠頸間，卻見沈昭寧突然撕開契約。夾層里飄落半張藥方，字跡與蘇婉清香囊上的“林“字如出一轍。

林墨的慘笑打破死寂：“太子妃好手段，連我妹妹臨摹字跡的習慣都查到了？“他袖中滑出把匕首，刀柄纏著冰蠶絲，“可惜蘇婉清此刻正在——“

井臺方向傳來重物落水聲。沈昭寧的嫁衣下擺掃過滿地粉末，沖出密室時金步搖勾斷了陸明遠的秤繩。楚明翊追到回廊拐角，只見她趴在井沿伸手去夠——水下浮起的杏色衣角，正是蘇婉清今日穿的外衫。

“別碰！“楚明翊拽回她的手，井水濺在兩人交握的掌心里，竟泛著磷火般的青光。沈昭寧突然掙開他，從袖中抖出塊濕透的帕子：“殿下可認得這個？“

帕角繡著歪斜的薔薇，針腳里滲出血絲。楚明翊臉色驟變，這是十年前他親手給落水少女包扎的帕子，當時那女孩耳后有顆朱砂痣——

院墻外突然響起三短一長的哨聲。沈昭寧猛地轉頭，這個陸家暗號的意思是：貨物已調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