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色浸透窗欞時，云錦袖中玉簡第三次發燙。棲雪閣外傳來染云揮劍的破空聲，他隔著門簾望向那道單薄身影，將染血的護腕悄悄塞進袖底——那是昨夜指導她破陣時，被失控靈力灼傷的痕跡。

執法堂的鎏金門在腳下緩緩敞開，寒鐵地磚倒映著滿堂肅殺。宗主斜倚在玄玉座上，腕間血珀泛著冷光，與她唇邊似有若無的笑意形成詭異反差。執法堂長老青書抱臂而立，腰間令牌流轉著懲戒的符文，兩側二十四位長老按品階列座，目光如刀般剜在云錦身上。

“云長老可算舍得來了。“上座傳來折扇開合聲，宗主指尖叩擊扶手，九色流蘇隨著節奏搖晃，“聽說你教出個能破十二銅燈陣的好弟子？凡人之軀，當真是聞所未聞。“

右側傳來嗤笑，身著朱紋道袍的內門長老撫須起身：“老宗主撿個棄嬰，壞了十二親傳的規矩；如今云長老撿個凡人，莫不是要顛覆宗門千年鐵律？“他袖中甩出一卷竹簡，“上月三峰論劍，外門弟子半數帶傷，可都是拜你那寶貝徒弟的'特殊訓練'所賜！“

竹簡啪地砸在云錦腳邊，染云用棗木劍逼退同門的畫面在靈力投影中閃爍。云錦彎腰拾起，指腹擦過畫面里少女倔強的眉眼：“鍛體修行本就兇險，若連這點傷都受不住，談何降魔衛道？“

“強詞奪理！“左側白發長老怒拍案幾，震得茶盞傾倒，“凡人無靈根，不入輪回簿，強行修行必遭天譴！當年老宗主收養的孽障...咳咳！“他的咳嗽聲戛然而止，宗主手中血珀突然迸發紅光，威壓如潮水般漫過全場。

云錦抬眸望向座上之人，師姐眼底翻涌的暗潮與十年前如出一轍——那時老宗主執意收養亂葬崗的棄嬰，滿座長老也是這般群情激憤。“諸位說完了？“宗主起身時廣袖掃過案幾，靈力凝成的鎖鏈纏住云錦手腕，“云錦私收弟子、擾亂門規，按律當廢去修為，逐出宗門。“

殿內倒抽冷氣聲此起彼伏，染云闖陣的畫面突然在穹頂炸開。宗主指尖的鎖鏈驟然收緊：“但念在他教導弟子破陣有功，死罪可免...“她目光掃過云錦蒼白的臉，“活罪難饒。即日起，云劍尊剝去長老之位，禁足棲雪閣三月，每日受三十道雷刑！“

“宗主！“青書長老跨步而出，卻被云錦抬手制止。玄色衣袍在威壓中獵獵作響，他望向穹頂畫面里染云倔強的眼神，忽然輕笑出聲：“謝宗主開恩。“掌心藏著的碎玉突然發燙，十年前老宗主臨終前的話在耳畔回響：“清霄宗的規矩，本就是用來打破的。“

云錦的玄色衣袍在執法堂森冷的靈力場中獵獵作響，他緩緩摘下腰間象征長老身份的云紋玉佩，玉墜撞擊青磚的脆響驚得眾人瞳孔驟縮。滿堂燭火突然劇烈搖曳，映得他眼底跳動著與平日截然不同的鋒芒。

“諸位長老可還記得？“他的聲音像是裹挾著山巔終年不化的冰雪，卻又暗藏灼人的溫度，“千年前初代宗主立十二親傳之規時，正是宗門在魔道圍剿中瀕臨覆滅之際。那時的規矩是救命的繩索，可如今...“他抬手劃過穹頂，投影中染云揮劍破陣的畫面突然化作萬千星芒，“如今的清霄宗坐擁三十六座靈脈，弟子過萬，卻要被一條陳規捆住手腳？“

朱紋道袍的長老猛然拍案而起，震得案上青銅鎮紙嗡嗡作響：“放肆！千年祖制豈容你這般褻瀆——“

“褻瀆？“云錦倏然轉身，袖中甩出一卷泛黃的《宗門志》。古籍在空中自動翻頁，墨跡斑駁的記載映得滿堂通明：“建宗第三百年，長老會以'有損清譽'為由，將擅習傀儡術的女修逐出宗門。可百年后，正是這項被斥為旁門左道的術法，在天魔戰場上救下三千弟子性命！“

白發長老劇烈咳嗽著撐起身子，渾濁的眼珠布滿血絲：“那、那是特例！凡人...凡人修仙本就違背天道！“

“天道？“云錦冷笑一聲，指尖凝出染云掌心的星紋虛影。那道凡人強行引動天象留下的印記在靈力中流轉，竟與執法堂穹頂的星辰圖陣產生共鳴，“若天道不容，為何星引術的印記能與宗門大陣呼應？若天道有常，又何來每十萬年一次的量劫？“他猛地揮袖，十二面青銅鏡從袖中飛出，正是染云破陣時所用的法器，“當年老宗主收養棄嬰時，你們也是這般痛心疾首。可如今，那位'孽障'的劍陣能困住九重魔將，他的名字被刻在鎮魔碑首位！“

滿堂寂靜中，唯有青玉鈴鐺的余韻在梁柱間回蕩。云錦忽然伸手，接住從穹頂飄落的一枚星火：“長老們總說要恪守祖制，卻忘了初代宗主臨終遺言——'法無定法，守成者亡，革新者生'。“他望向端坐高位的宗主，血珀手串在她腕間輕輕晃動，“師姐，您讓我教她破陣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宗主倚著云紋玉座，掩在折扇后的唇角微微上揚。她抬手招來一縷青光，將云錦碎裂的長老令牌重新凝合：“云劍尊巧舌如簧，倒讓本座想起當年師尊舌戰群儒的風采。

云錦單膝跪地時，執法堂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成冰。白發長老的胡須仍在因怒意輕顫，朱紋道袍的長老攥著扶手的指節泛白，唯有宗主手中的折扇仍不緊不慢地開合，扇面上的墨竹在光影中搖曳出詭譎的弧度。

“好大的口氣。”青巖長老突然冷笑出聲，這位掌管刑罰的老者從陰影中走出，腰間鎖鏈隨著步伐嘩啦作響，“云錦，你既如此護短，我便給這丫頭一個機會——三日后，讓她接下蕭逸、洛青梧、沈硯三人的聯手三招。若是能撐住，便留她在宗門。”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蕭逸是內門劍術第一，洛青梧擅控寒冰幻境，沈硯的傀儡術更是出神入化，三人聯手之下，便是真傳弟子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染云不過是個沒有靈根的凡人，這哪里是考驗，分明是要將她徹底逐出清霄宗。

云錦正要開口反駁，卻見宗主抬手止住了他。“青巖長老此言倒也有趣。”她的聲音帶著幾分玩味，血珀手串在腕間流轉著暗紅的光，“三招而已，若連這點機會都不給，倒顯得我清霄宗容不下人了。”

散會后，云錦在棲雪閣外站了許久。屋內傳來染云誦讀《鍛體要訣》的聲音，清脆的嗓音里帶著倔強的堅持。他推門而入時，少女慌忙藏起手中的繃帶——那是她偷偷收集的療傷草藥，還沾著未洗凈的泥土。

“長老，我都聽到了。”染云抬起頭，眼中卻沒有絲毫懼意，“他們不是想看凡人能做到什么程度嗎？那我便做給他們看。”她握緊斷念劍，劍柄處的靛藍絲絳在風中獵獵作響，“您教過我，凡人的劍，要刺在敵人最脆弱的命門。三招，足夠了。”

云錦望著少女單薄卻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初見時那個在尸堆下掙扎的身影。山風卷起閣外的竹林，青玉鈴鐺與斷念劍同時輕鳴，仿佛在回應著某個無聲的誓言。他抬手撫上染云的發頂，將一縷被風吹亂的發絲別到耳后：“好，那我們便讓這清霄宗，記住一個凡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