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天后,還是沒有找到還是的演員,曹煜只能自導自演,
這幾天曹煜大部分時間都在范兵兵那里放松著,
同時《活埋》劇本審核通過了。拿到了拍攝許可證。
這天,正在讓表演系老師針對性訓練演技。
表演系那間最大的排練教室,巨大的落地鏡墻冰冷地反射著慘白的燈光,把中央那個用黑色橡膠墊和木架子臨時搭建的、棺材大小的逼仄空間照得無所遁形。
曹煜就“躺”在里面。
他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和運動褲,緊閉雙眼,身體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姿勢蜷縮著,試圖模擬被禁錮在狹小棺材里的狀態排練教室里溫度并不高,
但他額頭上、脖頸間已經沁出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緊繃的皮膚滑落,砸在黑色的橡膠墊上,暈開一小片深色。
---
表演系教室的頂燈白得刺眼,將中央那個用舊體操墊和木架搭成的“棺材”照得無處遁形。
曹煜蜷縮在逼仄空間里,汗水浸透了黑色練功服,黏在橡膠墊上。
他第17次試圖進入“被活埋者”的窒息狀態,但導演本能像一堵墻橫亙在情緒前——他總在分析鏡頭角度而非感受恐懼。
“停!”王勁松的聲音從陰影里劈來。
這位以“猴皮筋”瘋癲臺詞聞名的北電老師,此刻卻像把解剖刀般鋒利。
他踱到“棺材”旁,突然將一條橡皮筋“啪”地彈在曹煜手背:
疼嗎?疼就對了!你現在缺的就是這種生理真實的刺激!”
曹煜愕然抬頭,正撞上王勁松洞穿人心的目光:
知道為什么你演不出瀕死感?因為你心里塞滿了導演的算計!”他甩出一面手持鏡懟到曹煜眼前:
看看!瞳孔渙散、嘴唇發抖全是技術調整,不是本能!被活埋的人會想打光構圖嗎?他只會想——”王勁松猛地壓低嗓音,模仿曹煜劇本里的臺詞嘶吼,“這他媽到底是哪個孫子埋的我?!”
教室里響起幾聲壓抑的悶笑。曹煜耳根發燙,卻見王勁松變戲法似的從口袋摸出個鐵皮彈弓:
當年我抽人褲衩猴皮筋做這玩意兒,觀眾笑瘋了,為什么?因為瘋子不需要‘演’瘋狂,他真信自己在拯救世界!”他把彈弓塞進曹煜掌心:
“現在,把你那些導演分鏡、劇組預算、還有…”他意味深長停頓,“…鎖骨上的口紅印,全給我換成這顆‘復仇的石頭’!射出去!”
曹煜攥緊彈弓,橡膠手柄的顆粒感硌進皮肉。王勁松的吼聲在耳邊炸開:
你恨的不是土!是把你扔進坑還踩兩腳的人!是電話那頭見死不救的混賬!是兜里那張沒撥通的戀人照片!”每個詞都像錘子鑿開曹煜的盔甲——…雜念翻涌間,他喉頭突然涌上真實的腥甜感。
“就是現在!”王勁松一腳踹在“棺材”木架上。
曹煜身體劇震,指甲在橡膠墊刮出尖嘯,脖頸青筋暴起如瀕死的魚,瞳孔里炸開的恐懼終于褪去表演痕跡。
待曹煜虛脫般癱倒,王勁松才蹲下身遞過毛巾:“記住,道具是假的——”他點點曹煜心口,“但這兒顫一下,觀眾能震三震。明兒帶把真土來,撒臉上練。”
窗外暮色漸沉,彈弓的皮筋仍在曹煜腕上嗡嗡震顫,像道剛揭封的血痂。
---
他的語氣嚴厲,不留情面。周圍幾個被王勁松叫來觀摩學習的表演系學生,如,董宣,崔鵬,關悅,等都是2000級的學生,大氣都不敢出。
關悅好奇的靠在董宣旁邊:哎,董宣,咱們這個導演系師哥真有能耐,寫個劇本老師看好罷了,現在還有自導自演!
董宣:別說話了,不想挨罵就好好看著,幾人看著嚴厲的班主任,心有余悸,
“再來!從‘剛剛被埋下,意識到發生了什么’開始!情緒遞進!我要看到層次!”王勁松猛地拍了一下“棺材”的木架子,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把曹煜驚得身體一顫。
曹煜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再次進入狀態。
他努力回憶劇本里描寫的細節,想象泥土壓下來的重量,空氣逐漸稀薄……
“不……不!放我出去!誰干的?!”他猛地睜開眼,眼中爆發出驚怒,雙手開始用力拍打、推搡著象征棺材壁的橡膠墊,身體劇烈地扭動掙扎。汗水飛濺。
“情緒太外放!太‘演’了!”王王勁松立刻打斷,毫不客氣:
“憤怒是真實的,但你的掙扎太有‘設計感’了!被活埋的人,他的掙扎是混亂的、本能的、帶著巨大恐懼的絕望!你的動作太‘漂亮’,不夠狼狽!不夠真實!再來!”
曹煜咬緊牙關,胸口劇烈起伏。
他再次嘗試,試圖讓動作更無序、更瘋狂,喉嚨里發出嗬嗬的、類似野獸的低吼。
“恐懼呢?!曹煜!你的恐懼呢?!”王勁松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穿透靈魂的質問:
“你只是在表演‘掙扎’這個動作!你的眼神里沒有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那種對黑暗、對窒息、對未知死亡的恐懼!你怕什么?告訴我!你內心深處最怕什么?把那個東西挖出來!放在這里!”他用力指了指“棺材”狹小的空間。
怕什么?
王勁松老師的話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捅開了曹煜心底某個被他強行封存的角落。
幽閉?窒息?死亡?
“呃啊——!”曹煜喉嚨里猛地爆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短促而痛苦的嘶吼。
那不是表演,而是被內心翻涌的、真實的恐懼和壓力瞬間擊穿后本能的宣泄。
他身體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橡膠墊上,大口喘著粗氣,眼神一瞬間變得極其空洞,隨即又被巨大的驚惶填滿,瞳孔因真實的恐懼而放大。
他下意識地用手緊緊抓住了自己胸口的T恤布料,仿佛要撕開什么無形的束縛。
整個排練教室瞬間安靜下來。連王勁松都微微一怔,他捕捉到了曹煜眼神中那一閃而過的、絕非表演的真實恐懼,雖然那似乎偏離了角色本身。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教室角落傳來:
“夠了。”
一直沉默地靠在把桿旁,仿佛融入陰影里的田壯壯,緩緩走了過來。
他手里夾著煙,煙霧繚繞,鏡片后的目光冷靜地掃過狼狽不堪的曹煜,又看向王勁松。
“老王,你這套‘掏心掏肺’的法子,用在科班娃娃身上磨角色還行。”田壯壯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他不一樣。他是導演,不是演員。他腦子里那根‘審視’的弦,永遠繃著。你讓他把自己完全扔進去,他做不到,也不敢。”
田壯壯走到“棺材”邊,低頭看著里面還在微微顫抖、眼神渙散的曹煜,語氣帶著一絲的犀利:“曹煜,你剛才那一下,是怕‘死’嗎?
“演戲,講究‘真聽真看真感受’,沒錯。”田壯壯吐出一口煙,煙霧模糊了他銳利的眼神:
“但你得搞清楚,角色要的‘真’,不是你曹煜自己的‘真’。你現在心里揣著的那堆事,是負擔,是雜音,不是養分!你剛才那點‘真恐懼’,用錯了地方!那只會污染角色,讓觀眾覺得莫名其妙!”
他轉向王勁松,語氣緩和了些,但依舊帶著導演的權威:
“老王,別把他當純粹演員練。他需要的是技術,是方法,是能精準控制并服務于鏡頭和敘事的表演技巧。
幫他找到幾個關鍵節點爆發力的支點,教會他如何在狹小空間里用最小的動作和眼神傳遞最大的信息量。把他心里那點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我摁回去!別讓它們污染了鏡頭!”
田壯壯說完,不再看曹煜,轉身踱回了角落的陰影里,只留下一個沉默而沉重的背影。
王勁松若有所思地看著張教授,又低頭看向“棺材”里臉色慘白、眼神復雜的曹煜。排練教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曹煜壓抑的、粗重的喘息聲在回蕩。
橡膠棺材的冰冷觸感透過薄薄的T恤傳來,但此刻更冷的,是張教授那番話帶來的徹骨寒意,以及他自己內心翻涌的、無處可藏的恐懼和羞恥。
他躺在那里,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不僅被“活埋”在了這個模擬的棺材里,更被“活埋”在了現實與角色、導演與演員、過去與未來的重重夾縫之中,幾乎無法呼吸。
汗水混雜著某種更冰冷的東西,沿著他的鬢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