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聊起金燦宇特意開設的中餐區域。

金燦宇興致勃勃地解釋：

“一來想讓半島人見識見識正宗的中華美食，二來也擔心師兄師姐們吃不慣本地餐食，委屈了腸胃。”

談笑間，曾生抬手看表，示意時間不早，將工作收個尾，一起去嘗嘗才是真。

金燦宇這才轉頭回到門診室，準備為熟睡的金泰妍拔針。

推開診療室的門，金燦宇腳步陡然一頓。

金泰妍很清楚自己是在夢里。

無論是四周一望無際的黑暗，還是那個站在朦朧光暈里的金鐘炫。

都無時無刻在提醒她，這是個夢。

自己已經多久不敢想起他了。

可是當她看到那個已經故去的弟弟直直的看著自己，笑容明媚得恍若當年。

她還是沒忍住向他跑去：

“鐘炫啊！怒那好想你啊！”

喉嚨因過度用力而發緊，才不是她想哭。

看著近在咫尺的距離，金泰妍感覺自己跑了好久好久。

好不容易跑到近前，累得彎腰撐膝，開演唱會都沒有這么累過。

“哎一古！”

還沒來得及感慨一聲年齡大了，就聽見頭頂傳來少年溫柔又鄭重的聲音：

“要幸福啊怒那。“

“呀，你這臭小子，就不知道主動往前走走，害得怒那累的半死。”

她氣呼呼抬頭，卻見金鐘炫打量她的目光帶著熟悉的寵溺。

末了抱起不知從何處出現的圣誕樹輕笑：

“這顆圣誕樹我就帶走了，怒那很快就用不到它了。”

一直強忍著的酸澀突然漫上鼻尖，她指著少年的手指都在發抖：

“小氣鬼！送人的東西怎么能要回去呢？”

金鐘炫看著她不語。

當滾燙的淚滴墜落在手背時，懷抱圣誕樹的身影已化作星屑消散。

四周再次陷入黑暗，她又像2017年那會一樣拼命的安慰自己，這只是個夢。

而雪莉的出現更讓夢境變得荒誕又真實。

當那聲清甜的“歐尼”在黑暗中響起，她轉身看見少女眉眼彎彎的笑容，心臟瞬間揪緊。

“雪莉，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不等少女回答。

“走，跟歐尼走！”

“歐尼，帶你離開這個地方。”

她幾乎是撲過去拉住那雙微涼的手，卻在奔跑途中驟然落空。

回頭只見雪莉站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雙手攏在嘴邊大喊：

“別回頭了！歐尼！快走吧！”

隨著光芒吞噬黑暗，少女的身影如同晨霧般消散在她眼前。

診療床上的金泰妍驟然睜眼，額頭細密的冷汗順著鬢角滑落，將枕巾洇出深色痕跡。

她大口喘息著，望著頭頂慘白的吊燈發怔，方才夢境的余韻仍如藤蔓般纏繞著每根神經。

“做噩夢了嗎？”

金燦宇的聲音從耳畔傳來時，金泰妍才驚覺自己死死攥著被角，指節泛白如紙。

過了有一會兒。

額前的冷汗才逐漸褪去，金泰妍抬頭看了眼。

金燦宇靜靜立在診療床邊，一直在等待著自己開口。

“我夢見了一個因為抑郁癥選擇放棄生命的弟弟。”

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帶著割裂般的顫抖：

“在他選擇離開之前，他向很多人求救過，發消息、打電話，他說他很累，很辛苦……”

金泰妍突然哽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可是沒有人在意，總以為溫暖如他，只是隨意發發牢騷，永遠不會被黑暗吞噬。”

金燦宇喉頭微動。

作為醫者，他見過太多被病痛折磨的靈魂，可此刻面前蜷縮的身影，分明困在比任何疾病都更鋒利的枷鎖里。

他輕輕拉過椅子坐下，試圖參與到她的夢境當中，看能不能找到可以安慰她的地方：

“他在夢里和你說了什么？”

“他帶走了圣誕樹。”

金泰妍望著窗外遠處的大樓，睫毛劇烈顫動：

“那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時，他親手裝飾送給我的。他說……我以后用不到它了。”

滾燙的淚砸在手腕上，她突然想起鐘炫最后一條未讀消息，屏幕上跳動的“怒那，我好累”，此刻化作千萬根銀針，扎進她的心臟。

金燦宇見過太多患者，將情緒藏在晦澀的語言背后，卻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潰不成軍。

“他在托夢給你。”

金燦宇的聲音沉穩如鼓：

“不是要你愧疚，是想告訴你，該放下沉重的包袱了。”

“他想讓你好起來。”

“就像針灸疏通淤堵的氣血，你心里的結，也該解開了。”

金泰妍輕輕的點了點頭，情緒在此刻舒緩了許多。

是的，鐘炫就是這樣一個溫暖的人。

突然她轉念一想，自己這樣講會不會讓……

方才還洶涌的悲傷突然凝滯，她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鬼使神差補了句：

“他只是我認識的弟弟！”

話出口便后悔，臉頰燒得通紅。

金燦宇微微一愣，不太明白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是因為什么。

但是看到對方的情緒有所好轉，他接著問道：

“還夢到什么？”

他抽出紙巾遞過去，帶著體溫的觸感讓金泰妍微微戰栗。

金泰妍想要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些東西。

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怕他誤會。

但是聽到他詢問，一張小姑娘的臉蛋浮現在腦海里，她有些著急的向金燦宇道：

“還有雪莉……”

少女的名字卡在喉間，金泰妍想起夢境里那雙微涼的手。

“我一個認識的妹妹，她最近應該是過的不太輕松。”

“她說‘別回頭’，讓我往前走。”

金燦宇沉吟片刻，如果他沒有理解錯的話，這位叫雪莉的女孩子應該還在人世。

于是……

“你多久沒見她了？”

他的問題像把鑰匙，輕輕叩擊著某個塵封的門。

“很久了……”

金泰妍盯著自己交握的手，指節泛白：

“久到我不敢問她過得好不好，不敢面對她眼里的失望。”

好像自從她離開組合之后，就一直沒有什么機會，去見見這個和自己同宿舍的妹妹！

自己果然要比想象中要差勁！

“去見她吧。”

金燦宇忽然起身，臉色認真：

“中醫講究‘通則不痛’，人心也是如此。或許她等你的一句問候，比任何良藥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