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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畢其功于一役

日頭漸漸西垂,另外六家也陸陸續續被帶回司馬休之營中,各征部曲一百到一百五十,僮仆多寡不一,

總人數約一千五左右,自帶器械糧草。

司馬休之置了酒宴,筵請各家郎主及主要人物。

能在義興這地方當家做主,自非易與之輩,倒也言談甚歡。

而當代司馬家的宗室,無不為簡文帝的風節心折。

那么,簡文帝文事不諳,武事不舉,靠什么令人折服?

清談!

連王導、謝安之輩,都曾對簡文帝大加褒譽,這自然成了司馬家宗室效仿的對象,司馬休之就老毛病犯了。

筵中服了五石散,以冷酒送服,頗有興致,試著清談了下。

在東晉時期,清談有了程式化的規范,特別是東晉后期,在支道林與謝安的引導下,幾乎都融合了佛理,分主客論難,有勝負判定。

這無疑給始于正始年間,經百來年挖掘,早已經言之無味,充斥著陳腔濫調的清談注下了一股清流。

司馬休之問道:設使以即色本空為例,諸公不妨與我論一論。”

即色本空是東晉中晚期的著名議題,取自于《莊子·逍遙游》的至人無待與般若學說即色游玄論,最初由大德道人支遁將之結合,成為了東晉士人們經久不衰的清談話題。

在《世說新說》中,約有三成七的清談議題與佛理有關,由此可見佛門對上層士人的滲透。

結果,這些鄉間土豪答的驢唇不對馬嘴,讓大他為鄙夷,口中噗笑連聲。

頓時,席間眾人的面色難看之極。

也是,你用我們,拿我們當先登也罷了,我們迫于朝廷的淫威不得不屈服,到頭來,還瞧不起我們。

有種你打個勝仗啊?

對于司馬休之,他們也作了些了解,敗于桓玄之手,尚可說道,可是接連兩陣敗在王愔之手底,就很讓人懷疑他的成色。

司馬休之也意識到了失態,掃興的揮手道:“諸君先散了罷,明日一早出兵,本將親為諸君搖旗吶喊。”

“諾!”

眾人起身,草草施了一禮,各自離去。

營地雖小,司馬休之也盡量把這七家分隔開來,防止串連,每個人均是心事重重,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隊隊兵馬出動,七家部曲列于陣前,輔兵僮仆依附于各家之后,再往后,是司馬休之的全部步卒與十臺床弩,騎兵交由陰成率領,布于兩翼。

司馬休之豁出去了,以兩千多人去攻打,如果這都勝不了,鄉間豪強散去后更不會勝機,他打算畢其功于一役。

司馬休之一襲明光鎧,喝道:“周成家、賀錦家、許恕之家為前隊,嚴莊家、沈滔家、沈威家、盛敦家為后隊。

后隊督前隊,前隊后退,后隊斬,后隊后退,本將斬之!

爾等當悉心為朝廷用命,待斬了王賊,朝廷必有厚賞,若誰家有令不遵,怠誤戰機,朝廷也饒不得爾等,本將親為諸軍檑鼓助威!”

說著,就操起棒槌,檑起牛皮大鼓。

“咚!”

“咚!”

“咚!”

沉悶的鼓聲穿透力極強。

各家郎主相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目中讀出了無奈,還有隱隱約約的狠厲之色。

大家都是鄉間豪強,劫殺商隊沒有誰比誰少做,真趕上事了,既然避無可避,也會全力以赴。

“殺!”

周成、賀錦與許恕之三家部曲,連同幢仆雜兵,合計七百余人,在鼓聲的催促中,轟隆隆向豁口里沖。

大體上,前排是刀盾兵,有限的弓箭手布于刀盾手之后,再往后是僮仆雜兵與槍兵,著甲率不足一成。

很多人大聲吼叫,似乎是給自己打氣,也可能是因恐懼盡情發泄。

王愔之卻是于泥沙包后方探出身形,手拿用薄鐵皮卷成的大喇叭,放聲喚道:“我父王孝伯,蒙千古奇冤,慘死倪塘,我王愔之與諸君無怨無仇,何來攻我?

中軍謝琰,與我家有舊,斷不會出兵,北府劉牢之,既叛我父,安能再以刀兵加其子?莫非他不懼天下悠悠眾口?

西府兵力,不過萬余,卻要防備大江上游,今司馬休之率一千五百卒攻我,若是敗回,朝廷焉能再次興兵?諸君又何必為司馬道子作倀,此時退去,你我各自安好,否則,一俟戰罷,定不輕饒,諸君當細思,勿謂言之不預也!”

“王郎,得罪了,我等亦是迫不得己,殺!”

許恕之揮手大叫。

“頑冥不靈!”

王愔之哼了聲,退了回去。

“殺!”

“殺!”

喊殺聲夾雜著急劇的奔跑聲快速接近,雖然陣形不整,但氣勢還是蠻足的。

“咚!”

“咚!”

“咚!”

鼓聲也越發急促。

“射!”

一名名弓手從泥沙包后探頭,狠狠射出手里的箭矢,頓時一陣哭爹喊娘。

不過三家的弓手也紛紛射箭還擊。

空中,箭矢交錯而過。

各家家主索性攀上箭樓,緊緊盯著場中。

他們很想弄清楚,西府兵的首陣是怎么敗的。

可是就這?

人躲在稻草包后面放箭,縱有些殺傷,也無礙大局,最終還是要以戰兵肉搏。

七百來人不停地有人中箭倒下,但更多的,還是啊啊叫著往前沖。

王軍也有些人中箭,但讓他們難以置信的是,一群女人從陣后貓著腰涌出來,每四人抬著一副簡陋的竹床,將中箭的士卒搬到床上,迅速抬到后面。

卻是還剩二十來步的時候,稻草包后方,擲出了一只只拳頭大小的陶罐子。

“啊!”

“俺的老母,這啥東西喲!”

隨著陶罐碎裂開來,陣中驚呼聲與慘叫聲不斷。

“哎唷,我的腳,就象火燒一樣!”

部曲僮仆多數穿草鞋,相當于腳部沒有任何防護,濺起的濃硫酸沾到腳上,疼的抱腳亂跳,又或者與身邊的人相撞,甚至被推攮,不停有人栽倒,身上滾了硫酸。

“這到底是什么?”

有郎主駭然問道。

沒人能回答,不過大體也能猜出,讓司馬休之吃虧的,就是這小小的陶罐子。

“不好,敗了!”

突然賀錦面色大變。

他家與周成、許恕之家的部曲,如潮水般向后退卻,留下原地翻滾不休的百來人,以及中箭身亡的數十人。

司馬休之身邊,有傳令兵喝道:“后隊斬前隊,如后隊不聽令,將軍親斬之!”

“嚴公,手下留情啊!”

“二位沈公,我家與你家相隔不遠,切莫忘了桑梓之情吶!”

“盛公,平素你最為寬厚,莫非也要下死手?”

三人紛紛哀求。

“實在是對不住了,司馬將軍有令,我們也不敢違逆!”

四位郎主相視一眼,帶著歉意同聲喝道:“但從軍令,凡有后退者,斬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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