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組辦公室。

經過討論，這件案子的脈絡大致已經可以理清。

張國標表明上是財務公司的老板，背地里從事行賄掮客和洗黑錢的不法生意。而李文舉和方照林，就是通過張國標收受不法利益。

而李文舉好賭，很可能把黑金揮霍一空了，又找了張國標借錢，從而被張國標所拿捏，這引起了方照林的不滿。

方照林可能知道了張國標有一本他們交易的賬本，于是接近陸倩，想要拿到這本黑賬，也可能還有其他目的。

方照林和李文舉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沖突，大概率是跟錢有關，于是殺死了李文舉。

現在的問題有兩個：一，這一切只是推論，沒有實際證據。二，張國標和李文舉兩個人的死到底有沒有聯系？真的只是巧合嗎？

高生才沉思了好一會兒，終于開口：“現在想要撬開方照林的嘴，讓他承認殺人很難，但是他收受不法利益的事情逃不掉了，有這么多證據在，廉記的咖啡他是喝定了。我們能不能就此和他談談，攻破他的心理防線，讓他認罪。”

“不太可能。收受賄賂已經很大罪了，再承認殺人，肯定牢底坐穿，他沒那么笨吧？”藍剛不看好。

“就算他頂不住壓力，別忘了，還有那個葛大狀呢，想唬住他，沒有希望的。”黃大軍搖頭不已。

“我們時間不多了，總要想個辦法，總不能直接把他交給廉署了事，ICAC可不會給我們發獎狀。”錢玲玲撓著腦袋。

高生才見林輝和陳英榮沒說話，問道：“林sir，阿榮你們有什么想法？”

二人對視一眼，林輝微微抬頭，示意陳英榮先說。

陳英榮也不拒絕，說道：“據蔡慧敏的所說，她是下午6點離開的張國標的公司，那時候張國標還沒走。我們可以推定張國標是6點之后離開的。而李文舉的死亡時間是5點到7點，也就是說張國標剛離開，李文舉就進入張國標的公司，然后很快被殺。”

“而方照林應該是跟李文舉一起潛入張國標的公司的，他們的目的大概就是賬本了，但他們沒有找到，方照林應該也在陸倩的家里找過了，同樣沒有，因為張國標把賬本藏在了他的外宅里。”

陳英榮緩了口氣，繼續推理：“我們把視角放在方照林的立場上，基于他把妻兒早就放到國外的布置上，我猜測他很可能是想要移民，跟李文舉和張國標合作，是想在走之前，狠狠撈一筆。”

因為臨近97了，香江很多人都有移民的打算，尤其是一些有錢人和公職人員，至于原因，不言而喻。所以，這個推測并非沒有根據。

“但因為還有幾年的時間，方照林應該還沒有做好現在就離開的準備，那他就不會想在短期內惹出亂子，但偏偏李文舉這里出現了紕漏，那他的想法，就必然是要李文舉這個不穩定因素消失。”

“所以他就殺了李文舉。這就是他的殺人動機。”高生才認可。

“但是，他想要殺了李文舉，有的是機會，為什么偏偏在張國標的公司里殺人？露出這么大的破綻。而且從他隔了幾個鐘頭，才回頭來處理尸體的倉促行為判斷，我認為，他殺人應該是臨時起意，激情殺人，所以他才會殺死李文舉后倉惶離開，事后才想著回來做布置。”

陳英榮篤定道。

“那這又能說明什么呢？”錢玲玲疑惑，不明白陳英榮的意思。

林輝解釋：“如果你是方照林，在張國標的公司殺了李文舉后，你會怎么辦？”

不待別人接話，他繼續道：“一個正常人殺了人之后的第一反應，就是害怕，遠離現場。接著就是惶恐，想要逃避責任。再然后，要么坦然面對，投案自首，要么就是消除隱患，抹除痕跡。而從之后發生的事情來看，方照林無疑是選擇了后者。”

“而想要把他殺人的事情掩蓋過去，最好就是連張國標一起解決掉。不然李文舉不見了，還是在張國標的公司里被殺，想掩蓋過去太難了，張國標一定會起疑。而且張國標手里還拿捏著他的罪證，既然已經殺了李文舉，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一勞永逸的把問題全解決。”

藍剛不解：“可是，陸倩已經承認，張國標是她殺死的，方照林只是幫她處理手尾，難道陸倩說謊了？她在幫方照林頂罪？”

“不。張國標是陸倩殺的，但并不代表跟方照林無關。”

陳英榮笑道：“那天，張國標約了蔡慧敏去他公司，明顯沒安好心。就算沒有得逞，身為男人，張國標一定憋了一股邪火，這時候，他最應該去的地方，是林小柔那里，而不是回家。畢竟，陸倩說過，張國標已經很多天沒回家了，他們的關系并不好。”

“而方照林想要找到張國標，最好的選擇就是他家里，他必須要確保張國標回到家。”林輝接道，“辦法也很簡單，一個電話而已。而內容，無外乎一些刺激性的話，所以，張國標回到家才會二話不說，就對陸倩動手。”

“你們是說，是方照林設計的陸倩殺死張國標的？他怎么知道陸倩會殺了張國標？又殺得了張國標？”錢玲玲驚訝問。

“他不需要知道。”高生才順著思路說：“張國標被刺激，回到家，跟陸倩必定會發生沖突，結果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張國標回到家，方照林才有機會解決掉他。而陸倩跟張國標夫妻積怨已深，再加上當時的沖突，陸倩還可能成為他的助力。不過，他可能也沒想到結果會那么好，陸倩竟然直接殺了張國標，省了他的事，他還以救助者的身份出現，來幫助陸倩。”

“這個推測很有意思。”藍剛笑道。

沒錯，到現在為止都是推測，還是沒有證據，雖然，這很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但是，香江的法律，疑點利益歸于被告，你根據合理推測的結論，并不能幫助定罪。

“我們只需要把這些推測告訴陸倩就可以了，”陳英榮緩緩道，“相信，她知道了這一切，一定會很驚喜。”

“不錯。”林輝附和，“現在，方照林的殺人動機有了，又沒有不在場證明，缺少的是物證和人證。密室殺人，只有行兇者和死者兩人在場，兇器很容易被處理掉。人證嘛，旁證也可以。只要陸倩指認，是方照林殺死的李文舉，她只是無意中做了幫兇，也足以給方照林定罪了。”

這明顯是讓陸倩作偽證啊，高生才很是猶豫。

眾人都盯著高生才，等他的決定。

過了好半天，他也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辦法了，只好無奈的點了點頭。

審訊室。

陸倩神情晦暗的坐在椅子上。

林輝打量了她一眼，“陸倩，失去自由的日子不好過吧？”

陸倩瞥了他一眼，沒應聲。

“我知道你的律師給過你交代，在他不在場的時候不要隨便開口，他會幫助你把案子打成自衛殺人。”林輝看著她，“但那個葛律師是方照林找來的，你就那么信任他嗎？”

陸倩“哼”了一聲，似乎不屑于他的挑撥離間。

“呵呵，不信是吧？”林輝不在意的笑了笑，接著說：“你是不是認為這件事情，從始至終都是方照林在幫助你，他是因為你才卷入案子里的，他沒理由害你？”

林輝點上支煙，“說點你不知道的吧，你清楚方照林和你丈夫張國標的關系嗎？你知道財務公司里那個死者是誰嗎？殺人的是誰嗎？”

陸倩微微抬眼，仍舊不發一言。

林輝不在乎她的沉默，把警方的分析，從頭到尾的講訴了一遍給她聽，越聽陸倩的臉色越難看，等林輝講完，陸倩不可置信道：“你們有什么證據這么說？”

林輝把那個賬本拿給她看，還有方照林的資料，李文舉的資料一并遞了過去。

待她看完，說道：“怎么樣？你是個聰明的女人，這些證據已經能夠說明問題了吧？”

陸倩面容漲紅，死死盯著手里的東西。

“陸倩，方照林一直都是在利用你，包括你這次的殺人，都是他引起的，你難道還要代他受過嗎？”林輝勸說道，“你現在想要保證自衛誤殺的判決，就必須證明張國標的死不是你蓄意造成的，而是有人陰謀設計好的，想讓你們自相殘殺。而之后的事情，無論是拋尸，偽造現場，毀壞尸體，你都是被人引導的，頂多算是從犯，而主犯另有其人，這樣，你才有脫罪的把握。甚至，還有無罪的可能。”

陸倩臉上陰晴不定。

陳英榮這時候加了把火，“陸倩，你知道方照林打算移民了嗎？他告訴過你嗎？”

陸倩猛地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按照方照林原本的計劃，最后的結果會是什么嗎？”陳英榮用機械的語氣道，“你最好的判決就是防衛過當，還是得坐個兩三年牢，同時，張國標的遺產，也大概率與你無關了。等你出來了，也會一無所有。但如果不順利的話，你的刑期將會非常長，可能一輩子都要在監獄中度過了。而方照林呢？拋尸，毀壞尸體罪的從犯，以那位葛大狀的能力，很大可能牢都不用坐，交了保釋金就可以出來了。過個一兩年，移民海外，拿著這些年搞到的錢，與妻兒團聚，富足的逍遙快活。”

“你甘心嗎？這是你想要的嗎？”

陸倩的呼吸急促。

陳英榮語氣轉為溫和，“但是現在，你有了另一種選擇。轉為警方的污點證人。證明這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意，你只是可憐的被算計了，被有心人的花言巧語所迷惑，你才是那個最無辜的人。相信陪審團會被你的真誠所打動，給一個無助的可悲女人網開一面，你還有大好的人生等著你。而那些傷害你，欺騙你的人渣，終將受到法律的嚴懲。這一切的選擇權都在你手里。”

高生才和林輝目光怪異的瞪著陳英榮，【你丫要點臉吧！】

陳英榮不為所動，用大灰狼的語氣循序善誘：“這個結果，你喜歡嗎？”

“好！非常好！”

陸倩終于第一次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