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囈語
- 我的妄想系牧師
- 夏梔之花開
- 8537字
- 2025-06-07 17:13:58
我大約是醒了。
一種粘稠的、鉛塊般的沉重,壓在眼皮上,壓在四肢百骸,壓在跳動——倘若那遲緩而滯澀的鼓動尚可稱之為“跳”——的心房。意識,便如沉在冰冷潭底的一縷水草,被無形暗流撕扯著,勉強浮出渾濁的水面。睜開眼,所見唯有一片勻質的、冰冷的灰白。不是光,亦非暗,是一種被徹底抽離了色彩與溫度的存在。
這“醒”,亦不過是沉淪中的片刻喘息罷了。
身體被固定著。絕對的固定。手腕腳踝處,冰冷的環形鐐銬依舊,深陷皮肉,留下深紫色的、瀕臨潰爛的淤痕。
每一次微弱的血流搏動,都牽扯著鎖扣邊緣撕裂般的銳痛。后背緊貼著的,是那金屬平臺的冰冷,寒意絲絲縷縷,透過單薄的病號服,鉆入骨髓。
頭頂,那布滿復眼般孔洞的半球形金屬罩,懸停在咫尺之遙,孔洞深處幽微的紅光如同沉睡巨獸的呼吸,一明一滅。它未曾落下,卻也未曾遠離,一種永恒的、冰冷的俯瞰姿態。
靜。
絕對的靜。仿佛置身于宇宙初開前的虛空,或是萬物寂滅后的墳場。耳膜深處,只余下自己血液緩慢流淌的、粘滯的嗡鳴,以及心臟每一次搏動時,那沉重如石臼搗擊的——咚…咚…咚…。
這聲音,在這片死寂中,竟被無限放大,震得顱腔生疼。先前那無處不在的、墻壁地板深處的“滋…嗡…沙…沙…”的鬼祟動靜,被這金屬囚籠徹底吞噬了,連一絲漣漪都未曾留下。它們是被隔絕了?還是……被更龐大的“靜”所馴服、吞噬了?
周月華——那被喚作護士長的女人——的聲音,冰冷而疲乏,帶著一種解剖尸體般的精準,在意識沉浮的邊界響起:
“B型復合鎮靜劑,中樞神經強效抑制劑。劑量足以讓一頭成年非洲象失去知覺十二小時?!彼nD了一下,聲音在絕對靜音的房間里,如同冰錐鑿擊凍土,“而你,陳晨,只用了……四小時十七分?!?
腳步聲。橡膠鞋底踏在特殊吸音金屬地板上,發出一種沉悶、空洞、被刻意壓抑過的聲響。她走到金屬平臺邊緣,慘白的光線從上方打下來,將她本就蒼白的臉分割得更加棱角分明,眼下的青黑濃重得如同化不開的墨。她的目光落在我被鐐銬鎖死的手腕上,那新滲出的、混合著凝固黑痂的暗紅血跡,在灰白燈光下格外刺目。
“顱腔內異常頻率共振……自主神經紊亂失控……強電磁脈沖爆發……”她像是在念一份冰冷的實驗報告,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的刮擦感,“還有剛才……你接收到了什么?”
她的目光銳利如解剖刀,試圖剖開我的顱骨,直視那混亂的深淵。那眼神里,有審視,有計算,有被顛覆認知后的余悸,唯獨沒有一絲一毫……屬于“周護士長”的、虛偽的關切。
“張宇……”喉嚨干涸撕裂,發出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風箱,“……那針……扎下去了?”眼前又閃過那幅被強行灌入的畫面:慘綠的光,扭曲的人形,皮膚下瘋狂蠕動的異物,懸頂的、閃著寒光的金屬探針。
周月華的身體,極其輕微地繃緊了一瞬。那是一種被猝然擊中要害的本能反應。她沉默了幾秒,空氣凝滯得如同鉛塊。
“第三號樣本,”她的聲音恢復了那種冰冷的、非人的平靜,“‘剝離’程序已啟動。高頻微震波導針,作用于松果體及深層邊緣系統。
目標是……提取其‘頻率同調’的核心生物電信號模式,并嘗試與‘繭房’主頻進行強制鏈接?!?
剝離。樣本。鏈接。
字字如刀,刮骨砭髓。
“他……會怎樣?”明知答案,卻仍如自虐般問出。
“剝離過程伴隨劇烈的神經反饋與生物電紊亂。目標個體……承受巨大痛苦?!?
周月華的聲音毫無波瀾,如同描述燒杯里沸騰的溶液,“‘鏈接’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十二。
失敗,則大腦皮層永久性灼傷,意識湮滅,成為‘繭房’生物基質的一部分。成功……”
她嘴角牽起一絲極冷、極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喜悅,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漠然,“則成為‘祂’蘇醒的……臨時容器與養料通道之一。”
容器。養料。
那張宇枯草般的頭顱,那雙翻白的、充滿極致痛苦的眼睛,再次清晰浮現。他不是“病人”,甚至不再是“人”。
他只是一個編號,一件耗材,一堆等待被“剝離”、被“鏈接”的實驗材料!而我,林默,此刻被鎖在這冰冷平臺上,與他們又有何異?!
一股冰冷的、混雜著恐懼與荒謬的洪流,猛地沖上喉頭!
“呃……嘔——!”身體被鐐銬死死限制,只能徒勞地向上弓起,胃里翻江倒海,卻只嘔出幾口混著血絲的、苦澀的酸水。粘稠的液體順著嘴角淌下,滴落在同樣冰冷的金屬平臺上,暈開一小片污濁。
周月華冷眼看著我的狼狽,眼神里連一絲漣漪也無。
她只是微微側頭,對著旁邊陰影里一個如雕塑般矗立的深藍工裝技術員示意了一下。那人動作機械地遞過一塊消毒濕巾。
她沒有接濕巾,也沒有替我擦拭。她只是看著我,看著我在絕對靜音的鐵屋里,因絕望而痙攣、嘔吐的丑態。
“言曉雨呢?”我喘息著,喉嚨里滿是血腥和酸腐氣,“她……在求救!‘救……我們’?她口中的‘我們’,也包括你嗎?周月華?!”我嘶吼著她的名字,如同最后的投槍。
這個名字,似乎終于刺穿了那層冰冷的職業面具。
周月華的眼神劇烈地閃爍了一下,那里面飛快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是刺痛?是惱怒?還是……一絲深藏的、連她自己也不愿承認的恐懼?她下頜的線條繃得更緊。
“言曉雨……”她重復著這個名字,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奇異的疲憊,“她是‘繭房’目前最穩定的‘頻率協調者’。她的精神場,是維系‘繭房’內部脆弱平衡的關鍵緩沖層。她感知到了‘祂’的異動……也感知到了你?!?
“她……在‘繭房’里?”我捕捉到她話語里的信息,“她不是‘樣本’?”
“她是‘節點’?!敝茉氯A糾正道,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界定,“她的精神場,如同蛛網的中心,連接著‘繭房’內所有活躍的意識碎片,包括那些……正在被‘剝離’的‘樣本’。
她的求救信號,并非針對你個人,而是針對整個系統即將崩潰的……本能預警?!?
本能預警?那聲音里撕裂般的絕望與哭腔,僅僅是……預警?
“預警什么?!”我追問,身體因激動而再次試圖掙扎,鐐銬深深勒入皮肉。
周月華的目光掃過我滲血的手腕,又移向那懸停的金屬罩,眼神晦暗不明?!啊k’要醒了?!彼従復鲁鲞@四個字,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繭房’的能量場正在急劇衰減,其屏蔽和壓制‘祂’意識波動的能力已降至臨界點。
言曉雨作為核心‘協調者’,首當其沖,承受著‘祂’意識蘇醒前兆帶來的巨大壓力……她的精神場,隨時可能被徹底沖垮。”
“‘祂’到底是什么?!”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你們……你們又是什么?這個‘觀測站’,這見鬼的‘繭房’,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們?”周月華嘴角那絲冰冷的弧度再次浮現,帶著一種近乎自嘲的意味,“我們是‘守墓人’?!?
守墓人?
“看守一個本不該存在的……‘墓’。”她的目光穿透我,投向這間絕對靜音金屬囚籠冰冷的墻壁,仿佛能穿透層層阻隔,看到那深埋地下、散發著慘綠光芒的核心。“‘觀測站’……呵,一個自欺欺人的名字罷了。我們真正的職責,是看守、壓制、延緩……延緩‘墓’中那位‘訪客’徹底蘇醒的時刻?!?
“‘訪客’?”這稱呼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
“一個來自……遙遠深空的‘意志’。一個在漫長星際漂泊中遭受重創、陷入深度沉眠的‘意識聚合體’。‘祂’的降臨,或者說‘墜落’,發生在上世紀中葉。一個……絕對的意外。”周月華的聲音毫無起伏,如同講述一段塵封的檔案,“‘祂’的核心墜落點,就在這座城市的地下深處。當時……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將‘祂’初步封印,并建立起了最初的‘繭房’——一個利用‘祂’自身逸散的生物場能與特殊頻率共振構建的……囚籠?!?
“最初的‘繭房’極不穩定。為了維持其存在,為了不斷加固對‘祂’的壓制,需要……”她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回我身上,那眼神冰冷而赤裸,“需要‘錨點’,需要‘養料’?!?
錨點?養料?
“就是像張宇……像我這樣的人?!”我猛地明白了,“那些所謂的‘精神異?!?!那些被強化的‘頻率同調’能力!根本不是什么‘天賦’!是‘祂’的力量滲透出來,感染了我們!把我們變成了……維持‘繭房’運轉的電池?!或者……給‘祂’蘇醒準備的……食物?!”
周月華沒有否認。她的沉默,便是最殘酷的承認。
“篩選,收容,研究,利用?!彼穆曇羧缤涞蔫F律,“具有高度‘頻率同調’潛質的個體,是天然的‘錨點’。他們的精神場,可以被動或主動地與‘繭房’主頻產生共振,穩定其結構。而他們的……生物電信號、神經遞質、甚至意識本身蘊含的能量,都可以被‘繭房’吸收,轉化為壓制‘祂’的力量,延緩‘祂’蘇醒的進程。這是……必要的代價。”
必要的代價?!
“代價?!”一股混雜著荒謬、憤怒與徹骨冰寒的氣流在胸腔里沖撞,幾乎要沖破喉嚨,“用活生生的人!用他們的痛苦!用他們的生命!作為‘代價’?!你們……你們和‘祂’又有什么區別?!不過是披著人皮的、更精致的食人者!”
我的嘶吼在這絕對靜音的房間里回蕩,震得自己耳膜嗡嗡作響,卻仿佛撞在無形的海綿上,被這特殊的墻壁徹底吸收,激不起半點漣漪。這鐵屋,連憤怒與控訴,都能吞噬。
周月華的臉色在慘白燈光下更顯灰敗。她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里面翻涌的復雜情緒——疲憊、掙扎、某種深埋的恐懼,甚至一絲……被戳中要害的狼狽?——都被強行壓了下去,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執行命令般的冰冷。
“區別在于,”她的聲音恢復了那種毫無感情的平靜,“‘祂’醒來,吞噬的是整個星球上所有的意識。而我們……只是在延緩這個結局的到來,并試圖尋找……最終的解決方案。即使這方案本身……”她沒有說下去,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我頭頂那布滿孔洞的金屬罩。
最終的解決方案?是徹底“剝離”我?還是像對待張宇那樣,把我制成連接“繭房”的活體零件?
“言曉雨……也是‘必要的代價’之一?”我盯著她,聲音因極度的壓抑而顫抖,“她口中的‘救’,就是讓你們繼續把她鎖在‘繭房’里,直到精神被徹底榨干、沖垮?!”
“她的穩定,是目前維系‘繭房’不即刻崩潰的關鍵。”周月華避開了我的問題核心,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大局為重”,“她的求救信號,夾雜著‘祂’蘇醒前兆的干擾,信息破碎混亂。但她提到了‘坐標’……‘7-3-11’。還有……‘頻率……鑰匙’。”
7-3-11。
這個數字組合如同冰冷的子彈,瞬間擊穿了我混亂的意識!不是病房號!不是樓層!它無比清晰地烙印在記憶深處——是言曉雨那只老式電子表!是她被強行拖走時,掙扎中掉落在我病床角落的那只表!那幽綠色液晶屏上,最后定格的數字!7:03:11!
不是時間!是坐標!是她用盡最后力氣傳遞出的、指向某個具體位置的坐標!一個可能……能“干擾”“祂”的坐標?一個……“鑰匙”?
心臟猛地一縮!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竄上頭頂!言曉雨……她在那種自身難保的絕境下,拼著精神場被“祂”徹底碾碎的風險,也要傳遞出這個信息?給誰?給我?!一個同樣被鎖在實驗臺上、自身難保的廢物?!
為什么?!
是求救?還是……指向一條可能的路?一條或許能撕破這鐵屋,甚至……撼動這“繭房”的路?
“你……知道這個坐標?”周月華何其敏銳!我瞬間的呼吸凝滯和瞳孔收縮,沒能逃過她鷹隼般的眼睛!她的身體猛地前傾,雙手撐在冰冷的金屬平臺邊緣,那雙深陷在濃重青黑中的眼睛,驟然爆射出一種近乎燃燒的、攫取的光芒!那光芒里,有狂熱的探究,有對“答案”的極度渴望,更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急迫!
“‘7-3-11’!它代表什么?位置?頻率代碼?還是某種……指向‘鑰匙’的路徑?!”她的聲音失去了方才的冰冷平靜,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因極度興奮而產生的顫音,“告訴我!林默!這可能是延緩‘祂’蘇醒的關鍵!甚至……是找到最終解決方案的線索!”
最終解決方案?延緩“祂”的蘇醒?
看著眼前這張因激動而微微扭曲的、屬于“守墓人”的臉,一個冰冷刺骨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進腦海:
若“鑰匙”真能延緩“祂”的蘇醒,維系這吃人的“繭房”繼續運轉,那周月華和她的組織,豈非更要變本加厲地搜捕“錨點”,榨取“養料”?張宇的慘劇,言曉雨的煎熬,我的囚禁……一切都不會改變!甚至,會因為這“鑰匙”的存在,而更加“名正言順”、更加“理直氣壯”地持續下去!
延緩?不過是延長這活地獄的刑期罷了!所謂的“最終解決方案”,焉知不是另一個更龐大、更殘酷的獻祭儀式?
“我不知道!”我猛地別過頭,避開她那灼人的視線,聲音嘶啞而決絕,“一個瘋子臨死前的囈語!鬼知道是什么!”我不能說!絕不能將言曉雨用命換來的信息,交給這些“守墓人”!交給這些以“延緩末日”為名、行豢養地獄之實的劊子手!
“看著我!林默!”周月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她猛地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如同鐵鉗,狠狠捏住我的下巴,強行將我的臉扳正!她的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皮肉!那雙燃燒的眼睛死死盯著我的瞳孔,仿佛要從中榨取出每一絲隱藏的秘密!
“你的精神波動在撒謊!”她低吼著,氣息噴在我的臉上,帶著消毒水和一種更深沉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金屬銹蝕氣味,“你接收到了!你明白那是什么!告訴我!這是命令!”
命令?呵。
下巴被捏得生疼,骨頭仿佛要碎裂。我被迫直視著她眼中翻涌的瘋狂、急迫和深藏其下的……恐懼。對“祂”蘇醒的恐懼。對“繭房”崩潰的恐懼。對她們這搖搖欲墜的“守墓”事業徹底崩塌的恐懼。
這恐懼,讓她撕下了最后一點“周護士長”的偽裝,露出了“守墓人”冷酷而猙獰的內核。
“命令?”我扯動嘴角,嘗到了下巴被捏破流出的血腥味,聲音因疼痛而扭曲,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冰冷的嘲諷,“你用什么命令我?用那支B型鎮靜劑?還是用張宇身上那根……高頻微震波導針?”
周月華的手指猛地一僵!瞳孔驟然收縮!捏著我下巴的力道,有那么一瞬間的松動。我的話,像淬毒的針,精準地刺中了她極力掩飾的某個痛點。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
嗡——!!!
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帶著尖銳金屬刮擦感的噪音脈沖!毫無征兆地!再次從腳下——從那絕對靜音金屬地板的最深處!穿透了厚重的吸音層和那該死的鎮靜劑殘留的藥力!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鉆入我的感知!
顱腔內!
那被強效鎮靜劑壓制得如同死水的心跳噪音!
咚!……滋……嗡……!
驟然被激活!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劇烈沸騰起來!
與那穿透進來的、來自地底深處的噪音脈沖!
嗡——!
再一次!
在絕望的囚籠中!
在冰冷的對峙下!
強行——
**同調了!**
嗡————————!??!
這一次的同調,沒有狂暴的能量爆發,沒有刺目的光影。只有一股冰冷、龐大、混亂到極致的“信息洪流”,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瞬間沖垮了鎮靜劑構筑的脆弱堤壩,洶涌地灌入我的意識!
破碎的畫面!尖銳到非人的精神嘶鳴!冰冷的、如同機械合成的指令碎片!還有……那無處不在的、純粹的、吞噬一切的……“饑餓”感!
在這冰冷的洪流中心,一個坐標,如同黑暗海面上的燈塔,驟然亮起!無比清晰!無比精確!它并非言曉雨給出的“7-3-11”!而是另一組更復雜、更立體的……空間頻率坐標!它伴隨著一股強烈的、混亂的指向性意念,強行烙印在我的感知中!
這股意念,并非來自言曉雨!它……更冰冷!更混亂!帶著一種……原始的、非理性的……“引導”?!
幾乎就在這坐標被感知到的同一剎那!
我手腕上那冰冷沉重的鐐銬內側,一個極其微小、幾乎與皮膚同色的金屬貼片,瞬間變得滾燙!如同燒紅的烙鐵!緊接著,一股微弱但極其尖銳的電流脈沖,猛地刺入我的腕部神經!
“呃啊——!”劇痛讓我渾身痙攣!同調帶來的混亂與這突如其來的神經電擊交織在一起!
“警報!檢測到異常高能精神波動!目標精神場強度突破閾值!正在嘗試強制鏈接未知坐標!危險!危險!”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突兀地在這絕對靜音的房間里響起!聲音來源,正是我頭頂那懸停的金屬罩!
周月華臉色劇變!捏著我下巴的手如同被烙鐵燙到般猛地縮回!她眼中瞬間被巨大的驚駭和難以置信占據!
“不可能!鎮靜劑峰值未過!精神場抑制器全功率運行!怎么可能……”她失聲驚呼,猛地抬頭看向那閃爍著刺目紅光的金屬罩!
就在這混亂的瞬間!
那股強行灌入我意識中的、冰冷的“引導”意念,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它裹挾著我混亂的精神力,順著那剛剛被同調打開的、通往地底深處的“頻率通道”,如同無形的鉆頭,狠狠地、不顧一切地撞向那個剛剛感知到的立體坐標!
沒有聲音!
沒有光影!
只有一種……空間被強行扭曲、撕開的……劇烈“震顫”感!
嗡——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源自空間結構本身的、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在我意識深處響起!
緊接著!
在我和周月華之間!在冰冷的金屬平臺上方!在那慘白燈光照射的空氣里!
毫無征兆地!
裂開了一道……“口子”!
一道狹長的、邊緣閃爍著不穩定幽藍色電弧的、如同空間被撕裂的……“縫隙”!
縫隙內部,并非黑暗。而是翻滾、扭曲、流淌著難以名狀的……混沌色彩!仿佛將無數種顏料投入狂暴的漩渦!一股冰冷、混亂、帶著濃郁金屬銹蝕和……一種難以形容的、如同無數意識被碾碎后散發出的精神膻腥氣……撲面而來!
這氣息……與負三層那慘綠光暈下的氣息……同源!但更……原始!更……狂暴!
“空間褶皺?!高頻精神共振引發的局部空間畸變?!”周月華的聲音尖利到破音,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和……一絲扭曲的狂熱?她踉蹌著后退一步,死死盯著那道憑空出現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幽藍縫隙!她的手下意識按向腰間——那里似乎藏著某種武器!
縫隙內部,那翻滾的混沌色彩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在窺視?無數破碎的、充滿惡意的低語,如同冰冷的潮水,順著縫隙的邊緣,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直接灌入我的意識!
“……痛……”
“……餓……”
“……撕碎……”
“……闖入者……”
“……頻率……共鳴……食物……”
混亂!瘋狂!饑餓!毀滅!
“關閉它!立刻強制關閉!”周月華對著旁邊同樣驚駭欲絕的技術員嘶吼!
技術員手忙腳亂地在手中的儀器上操作,臉色慘白如紙:“能量過載!無法定位畸變源!空間參數正在急速惡化!干擾太強了!周工!這……這像是……”
他的話音未落!
那道幽藍色的空間縫隙,猛地一陣劇烈扭曲、擴張!如同一個貪婪的、張開的口器!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的吸力從中爆發出來!
目標——赫然是躺在金屬平臺上、距離它最近的我!
“不——!”周月華的驚呼聲淹沒在驟然增強的、源自空間本身的刺耳嗡鳴中!
我的身體被這股吸力猛地向上拉扯!手腕腳踝處的鐐銬發出刺耳的金屬呻吟!劇痛傳來!仿佛四肢要被硬生生撕裂!冰冷的混沌氣息包裹全身,那無數瘋狂的囈語瞬間放大了千百倍,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針,狠狠扎入我的大腦!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顱腔內!
那混亂狂暴的心跳噪音!
咚!滋啦!嗡——?。?!
在極致的痛苦和空間撕扯的威脅下!
如同被逼到絕境的野獸!
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毀滅性的——
**逆流共振!**
一股無形的、狂暴的、由純粹混亂頻率構成的沖擊波,以我的頭顱為中心,猛地反向爆發!不再是向外,而是……狠狠撞向那道撕裂的空間縫隙!撞向那縫隙背后冰冷、混亂的源頭!
轟——!!??!
意識深處,仿佛有萬噸炸藥被引爆!一股遠超之前任何一次的恐怖震蕩,席卷了每一根神經!視野瞬間被絕對的、湮滅一切的白光吞噬!耳中只余下高頻的、撕裂一切的尖嘯!
身體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被狠狠拋飛!重重砸在冰冷的金屬墻壁上!骨頭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劇痛瞬間淹沒了所有感知!
白光和尖嘯持續了不知多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
當那刺目的白光終于如同潮水般退去,那撕裂的尖嘯也漸漸化為低沉的嗡鳴,我才艱難地、一點點地重新凝聚起渙散的意識。
渾身如同散了架,每一寸骨頭都在哀嚎。喉嚨里滿是濃重的血腥味。我掙扎著睜開沉重的眼皮。
視野模糊,金星亂舞。
模糊的視線里,那道幽藍色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空間縫隙……消失了。
空氣中殘留著濃烈的臭氧味和……一種更深沉的、仿佛空間被灼燒后的焦糊氣息。
周月華跌坐在距離我幾米遠的地上,背靠著冰冷的金屬墻壁,頭發散亂,臉色慘白如鬼,嘴角掛著一縷血跡。她劇烈地喘息著,眼神空洞地望著縫隙消失的地方,那里面充滿了劫后余生的巨大驚恐和……一種世界觀被徹底粉碎的茫然。她腰間的某個裝置,正冒著絲絲縷縷的青煙。
那個技術員更慘,直接癱軟在地,昏死過去,手中的儀器屏幕碎裂,冒著黑煙。
我……還在這鐵屋里。
沒有被那縫隙吞噬。
代價是……全身仿佛被重型卡車碾過,意識如同狂風暴雨后的廢墟,一片狼藉。
手腕腳踝的鐐銬,在剛才劇烈的空間震蕩和反向共振沖擊下,似乎……松脫了?不,更像是連接平臺的機械關節,在巨大的應力下發生了形變或斷裂!
我嘗試著,極其艱難地、一點點地,挪動了一下手腕。
咔噠。
一聲輕微的、金屬部件錯位的聲響。
束縛著手腕的冰冷環形鐐銬……竟然……真的……滑開了!
一絲微弱的、幾乎不敢置信的狂喜,如同冰冷的火星,瞬間點燃了絕望的廢墟!機會?!
我強忍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用盡殘存的力氣,嘗試蜷縮身體,想要掙脫腳踝的束縛。
就在這時!
“咳……咳咳……”周月華劇烈的咳嗽聲響起。她掙扎著,扶著墻壁,極其艱難地站了起來。她的目光,如同受傷但更加危險的母獸,瞬間鎖定了正在試圖掙脫的我!
那眼神里,所有的驚恐、茫然,瞬間被一種更加冰冷、更加決絕的……殺意所取代!
“你……”她抹去嘴角的血跡,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果然……是最大的……變量!也是……最大的……危險!”
她的手,再次按向了腰間——那里,似乎還有備用的武器!
冰冷的絕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剛剛燃起的火星,瞬間被撲滅!
這鐵屋,終究是掙不脫的囚籠嗎?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窒息時刻!
滋……嗡……
墻壁深處、地板之下……那被絕對靜音層隔絕已久的、細微的、非自然的“動靜”,竟然……再次響起了!
這一次,不再興奮,不再窺視。
而是……一種奇異的、帶著某種……韻律的……震動?
仿佛……在應和著什么?
應和著我體內,那尚未完全平息的、混亂狂暴的……心跳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