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海拓輕推房門，嘴角笑得輕蔑，邁步走入房中。

微弱月光下，隱約見著床上人形。

胡海拓也不廢話，揮手示意兩人趕快動手，可半晌也不見有人上前。

他疑惑轉身，回頭卻見身后空空蕩蕩，倒是地上多了兩具無頭男尸。

三人步入的房門此刻正緩緩合攏，終于顯露出，門后陰影中狀若惡鬼的鄭臨峰。

隨著房門徹底閉緊，屋外月光被完全阻隔，好似此門在分割生死。

胡海拓悚然一驚，背后汗毛直立，下意識伸手拔刀。

只見一道暗金刀光閃過，握住刀柄的右手竟‘啪嗒’一聲摔落在地。

他愣愣看著光滑若鏡的手腕斷口，亮紅鮮血爭先恐后地涌出，甚至噴濺進了他眥裂瞳孔。

直到被冰冷刀面拍了拍臉頰，胡海拓才如夢方醒，二話不說當即下跪，腦袋狠狠砸在地面，不斷發出‘嘭嘭嘭’的沉悶聲響。

只見他一邊磕頭，一邊顫抖著嗓音，斷斷續續懇求道：

“仙人...求求您...別殺我...小人錯了...小的能干...小的什么都能干...”

鄭臨峰微瞇狹長雙眼，看向假寐的鄭況泉，兩人早就發現有人監視，憑借突破無缺金身后的卓越耳力，對屋外幾人所言一清二楚。

故而早早熄滅房內燭火，偽造毫無防備心的假象，只等幾人自投羅網。

未曾想越聽越不對勁，這胡海拓竟是合國倭寇，鄭臨峰自小便聽鄭規講述他殺倭的經歷。

可那是在千里開外的福海城，而非這窮鄉僻壤的白云渡。

更何況，胡海拓竟一眼認出了鄭臨峰修仙之事，莫非是這刀上金光露了端倪？

可這是鄭臨峰這幾日才摸索出的技巧，將金元法力注入武器，可令其鋒銳無匹，吹毛立斷！

難道這胡海拓還見過其他修仙者使用如此方法？

鄭臨峰二人對視一眼，心中皆有疑惑。

便見鄭臨峰用刀背抵住胡海拓下巴，讓其磕頭大業告一段落，盯著胡海拓血肉模糊的額頭，淡淡道：

“我問，你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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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鄭臨峰二人才在胡海拓口中了解到這‘玉碎’計劃的全貌，以數萬倭寇性命為代價，攪亂越國后方，試圖讓福海城顧此失彼，軍心動蕩，便于倭寇主力長驅直入！

至于胡海拓為何能辨認出鄭臨峰修仙之事，則是與戚將軍的一則進言有關。

自從戚將軍被練氣修士斬斷右臂，他徹底明白凡不可敵仙，于是上書越皇，提出‘凡對凡，仙對仙’的方略。

把軍中有資質的兵將送去宗門進修，所需仙資皆由越國提供，仙宗只需授予功法，待到修為有成，便回軍鎮守。

此策代價不菲，但好在卓有成效，打得倭寇苦不堪言。

合國見狀也仿照此策，在軍中引入修行之人，胡海拓耳濡目染，故而能依據鄭臨峰刀上附著的金光辨認出仙人。

“那照你所言，這長青三村，都有倭寇潛伏？”

鄭況泉面色凝重，原本這長青山脈周邊生活著大大小小數百村落，卻因妖獸肆虐，紛紛凋零。

致使這附近只剩下青崗村，白云渡，以及南邊的長河村。

“是...不過這白云渡卻只有小人了。”

胡海拓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滿地黏糊鮮血。

“你是如何分辨同伙的？”

鄭況泉心思流轉，若是此人所言非虛，那青崗村中也必定潛藏著倭寇，只是這越人、合人長相近似，若是辨認不當，極有可能傷及無辜。

胡海拓頓時面露難色，一臉猶豫，卻在鄭臨峰長刀下果斷張嘴，指著口中一顆漆黑牙齒說道：

“若有黑牙，便是合人！”

合人以牙黑為美，統治者更是滿口黑牙。

他們這些士兵本無染牙資格，卻因‘玉碎’計劃獲此殊榮，便成了他們分辨彼此的手段。

胡海拓見鄭況泉心滿意足，再度懇求：

“仙人，我什么都說了，您留我一條狗...”

話音未落，鄭臨峰的長刀便貫穿了胡海拓的身體，再度拔出，此人已了無生息。

鄭況泉見了也未多言，兩人商議片刻。

定下鄭況泉先回青崗村，將此事告予鄭規，而鄭臨峰則暫且留在白云渡，處理魚妖之事。

鄭況泉心中略定，便欲喚上鄭臨峰一同將地上尸首清理一二。

卻見鄭臨峰搖了搖頭，指了指窗外深幽夜色，翻身便上了床。

“哥哥明日還要遠行，今晚就暫且睡吧。”

鄭況泉望了一眼地上凄慘死狀，紅白混雜。

鼻腔中充盈著刺鼻血腥，聽聞鄭臨峰所言，不禁啞然失笑，卻也在床上躺下。

正輾轉反側，思慮明日說辭，卻聽聞耳邊鼾聲漸起。

鄭況泉不由側目，看向一旁已然安睡的鄭臨峰，忽然自嘲一笑。

“不過死人尸首，何憂何懼！”

便也施施然，酣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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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生背著手走在清晨薄霧中，他這幾年越發衰老，天還未亮，便睡不著了。

他不免感嘆時光無情，若是年輕幾歲，他早將那個敢當眾反駁自己的胡海拓一刀殺了！

可現今他身上背負著一家老小，每當想到小女兒江清瑤，他心中升騰起的殺意都蕩然一空。

江水生只剩這個最疼愛的孩子尚未婚嫁，一想到自己冒失舉動會讓其無所依托，他便狠不下心來。

可魚妖的去而復返卻是徹底打碎了他的脊梁！

江水生明白他自護不住白云渡，敵不過年輕的胡海拓，甚至可能保不住自己的女兒！

但為了江清瑤，江水生會想盡一切辦法，甘心拋棄一切，哪怕是堅守了一輩子的驕傲。

他決定向鄭家求援，他需要鄭規幫江家，幫白云渡活下去！

江水生望向不遠處，鄭臨峰兩人居住的屋子，他低聲嘆了口氣。

“這倆孩子還小，還是得鄭規出手才行。”

若不是擔憂胡海拓趁機胡作非為，江水生寧愿自己即刻前往青崗村懇求鄭規的幫助。

如今卻只能希望這兩個孩子能幫助他勸說鄭規了。

可隨著江水生走近，一股濃郁血腥氣猛然撲面而來，他心中頓感不妙，快步推開院門。

入眼赫然見著一根人頭葫蘆！

以長刀為簽，人頭為果！

鄭觀潮正手持刀柄，狠狠往地面一扎，刀尖即刻深深插入土中，葫蘆終于穩固。

連帶著串聯的三個血淋淋的腦袋也矗立不動。

江水生依稀辨認出，最上首的那顆腦袋，便屬于他無比忌憚的胡海拓！

忙完正事的鄭觀潮見著江水生，拍了拍手上血色塵土，笑著朝他道了聲早。

江水生霎時呆愣原地，脊背發寒，雙腿僵滯不能自己，雙目瞠裂驚駭難安。

鄭臨峰這張放肆笑面，漸漸與鄭規鮮血淋漓的淡漠臉龐重合在一起。

江水生心顫不已，失聲喃喃道：

“皆是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