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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松云觀密道

子時三刻的終南山,沉得如同億萬年前凝固的琥珀,將時間與聲息都封存在一片冰冷的死寂里。月光不是灑落,是潑濺。慘白的光漿從厚重鉛云的罅隙間傾瀉而下,無情地澆灌著松云觀的殘骸。巨大的梁柱斷裂如巨獸的脊骨,斜插進瓦礫堆,斷口處露著慘白的木芯。飛檐的碎片散落一地,如同被啃噬殆盡的爪牙。爬滿枯藤與墨綠苔蘚的殘碑,半掩在泥石之下,被月光勾勒出森森然的白骨輪廓,每一道扭曲的陰影都像蟄伏著擇人而噬的兇物。遠處,密林深處,夜梟的啼叫時斷時續(xù),拖著長長的、凄厲的尾音,在空曠的山谷間盤旋、碰撞,如同無數(shù)溺斃的怨魂在寒風中發(fā)出不甘的嗚咽。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濃重得化不開的濕冷土腥氣,混雜著木頭朽爛的酸腐味道,無孔不入地鉆進鼻腔,直透肺腑深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令人胃部隱隱抽搐痙攣的寒意。

林夏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這片文明的墳場。腳下的觸感復雜而危險:破碎的瓦礫尖銳硌腳,踩上去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聲;腐朽不堪的梁木則如同吸飽了水的海綿,踏上去便是沉悶的“噗嗤”陷落聲,每一次抬腳都帶起黏膩的污泥,仿佛隨時會踏空,墜入這廢墟深藏的某個無底陷阱。冰冷的夜風,帶著山巔特有的凜冽,像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穿透沖鋒衣的纖維縫隙,刺得她裸露的脖頸和手臂瞬間繃緊,激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后頸的汗毛根根倒豎。左手腕上,母親遺留的那只銀質古鐲,緊貼著她的皮膚,傳來溫潤卻恒久的微涼,是這片死寂中唯一一絲帶著溫度的牽絆。

突然!

嗡——!嗡——!

一陣尖銳、急促、帶著金屬特有高頻震顫感的蜂鳴,毫無征兆地從左手腕炸響!聲音不大,卻在絕對的死寂中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激起無形的、令人頭皮瞬間發(fā)麻、如同過電般的漣漪!那蜂鳴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震蕩,順著腕骨直沖林夏的太陽穴,仿佛有根無形的鋼針在顱內(nèi)攪動,讓她的額角血管突突狂跳,眼前瞬間掠過一片細碎的金星,視野邊緣陣陣發(fā)黑。

幾乎在同一瞬間!

走在她側前方半步,沉默得如同千年磐石的司機老周,身體猛地一僵!他脖頸處粗壯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賁張的線條在慘淡月光下清晰可見。那只布滿厚繭、骨節(jié)粗大如樹瘤的右手,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猛烈牽動,閃電般死死按向自己胸前鼓起的衣襟深處!隔著厚實的、沾滿泥點的工裝夾克,林夏清晰地看到,老周貼身的某樣東西——一個堅硬的、帶有棱角的輪廓——正隔著布料,與她腕間的銀鐲發(fā)出完全同步的、低沉而有力的嗡鳴共振!那共振的力道如此之強,甚至讓夾克布料都產(chǎn)生了一圈圈細微卻清晰的漣漪,如同平靜水面投入了石子!

老周猛地回頭!慘白的月光斜斜打在他溝壑縱橫、飽經(jīng)風霜如同山巖的臉上,映照出他瞬間緊繃如刀刻般的肌肉線條。昏暗中,他那雙平日里顯得渾濁甚至有些木訥的眼睛,此刻卻銳利如淬火的鷹隼,瞳孔深處爆射出一種被驚醒的遠古兇獸般的精光。那目光沒有絲毫恐懼,只有一種被觸動核心禁忌的極致警覺,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仿佛源自血脈深處古老呼喚的熟悉感。他的視線如同兩柄無形的探針,帶著穿透黑暗的力量,死死釘向廢墟深處一堵相對完整、被大片枯藤和蒿草覆蓋的厚重石壁。那石壁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的冷光,如同一塊沉默的墓碑。

“這邊!”老周的聲音壓得極低,像兩塊飽經(jīng)風霜的粗糙砂石在用力摩擦,帶著山野人特有的粗糲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不再有絲毫猶豫,腳步陡然變得異常沉穩(wěn)有力,每一步落下都踩碎枯枝敗葉,發(fā)出清晰的“噼啪”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指關節(jié)粗大,毫不費力地撥開纏繞如毒蛇、帶著腐朽氣息的枯藤和半人高的、散發(fā)著濃烈腐敗氣味的蒿草,徑直走向那堵沉默的、仿佛隱藏著巨大秘密的石壁。

林夏的心臟仿佛被那共振的蜂鳴狠狠攥住,每一次搏動都沉重得撞擊著胸腔內(nèi)壁,帶來沉悶的回響。掌心滲出冰涼的汗液,指尖微微發(fā)麻,帶著一種觸電般的酥麻感。她屏住呼吸,強行壓下喉頭因緊張和未知而涌起的悸動,緊跟而上。隨著每一步靠近石壁,手腕上的銀鐲嗡鳴愈發(fā)急促、尖銳,頻率高得如同瀕死的蜂鳥振翅,仿佛一只無形的、冰冷的爪子正瘋狂地撓抓著她的神經(jīng)末梢,又像是石壁深處有什么沉睡的巨物在拼命地呼喚、拉扯!那呼喚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難以抗拒的引力。

石壁表面覆蓋著厚厚的、濕滑冰冷的墨綠色苔蘚和灰白色的地衣,如同巨獸陳舊的鱗甲。歲月和風雨在其上刻畫出模糊、扭曲的紋路,如同老人干枯皮膚上縱橫交錯的褶皺與疤痕。老周粗糙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莊重和難以言喻的熟稔,在冰冷濕滑的石面上緩慢而有力地摸索著。指尖劃過那些凸起的、早已被時光風化的浮雕線條,動作帶著一種奇特的、仿佛遵循著某種古老失傳韻律的節(jié)奏,不像是在尋找,更像是在喚醒一個沉睡千年的密碼鎖。他的指腹感受著每一道刻痕的深淺,每一次凹陷的輪廓,每一次凸起的棱角。

突然,他摸索的手指猛地頓住!如同獵犬嗅到了最精準的氣息。

停在一處不起眼的、被更深的陰影覆蓋著的凹陷處。那里,半塊猙獰的山魈鬼面浮雕圖騰,獠牙隱現(xiàn),空洞的眼窩深不見底,如同通往深淵的入口,與旁邊一個同樣殘缺不全、刻著復雜星宿刻度和天干地支符號的羅盤浮雕相互交錯、嵌合,形成一種詭異而玄奧的幾何結構。那交叉點,正是蜂鳴共振最強烈、仿佛能量匯聚的核心!

老周深吸一口氣,胸膛明顯起伏,如同風箱鼓動。他毫不猶豫地將左手食指伸到嘴邊,眼神銳利如刀,牙齒猛地咬合!

嗤!

細微卻清晰的皮肉破裂聲在死寂中響起。一滴暗紅色的、帶著濃重鐵銹腥氣的血珠迅速從指尖涌出,在慘白的月光下,如同凝固的、蘊藏著蠻荒力量的瑪瑙,閃爍著妖異而危險的光澤。他沒有絲毫遲疑,將那顆飽含勇脈氣息的血珠,精準地涂抹在山魈圖騰凹陷的、象征著“眼窩”的位置!那暗紅的血液接觸到冰冷石面的瞬間,仿佛有微弱的紅光一閃而逝。

嗡——!!!

一聲沉悶、悠長、仿佛從大地臟腑最深處傳來的機括轉動聲,驟然爆發(fā)!如同沉睡萬年的巨獸在石壁內(nèi)部蘇醒,沉重的金屬摩擦和巖石擠壓的“嘎吱”聲清晰可聞,震得腳下的碎石都微微跳動,灰塵簌簌落下!那塊刻著交叉圖騰的石壁區(qū)域,竟開始緩緩地、帶著一種古老而莊嚴、近乎神圣的韻律,順時針轉動!石屑和苔蘚簌簌剝落,如同剝落巨獸陳舊的鱗片。隨著石壁的轉動,后面,一個黑黢黢、僅容一人彎腰勉強通過的洞口,如同巨獸緩緩張開的咽喉,無聲地顯露出來!洞口邊緣異常光滑,絕非人力開鑿,倒像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強行撕裂!

洞口兩側,是兩根布滿青苔、需兩人合抱的粗壯石柱。柱身上,陰刻著兩行遒勁古拙、力透石背、仿佛蘊含著天地意志的古篆大字,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著千年石質的幽冷光澤:

“仁勇護龍脊,智術鎮(zhèn)地脈”

——傳說中陳摶老祖親筆手書的真跡!那字跡間透出的蒼勁筆力與無上威嚴,如同實質的萬鈞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林夏和老周的心頭,讓他們呼吸都為之一窒,仿佛空氣都凝固了!一股源自遠古的浩然正氣與沉重的、幾乎令人膝蓋發(fā)軟的使命感,瞬間彌漫開來,籠罩了這片小小的空間。

“小心。”老周的聲音低沉得如同耳語,每一個字都帶著凝重的分量,仿佛怕驚醒洞內(nèi)的兇物。他動作利落地從腰間那個鼓鼓囊囊、沾滿油泥的工具包里,掏出一根粗壯的軍用高強度熒光棒。雙手握住兩端,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猛地一掰!

“咔吧!”

一聲脆響,如同骨骼斷裂。幽綠色的化學冷光瞬間在黑暗中亮起,帶著一股刺鼻的、類似氨水的微嗆氣味,如同墳地飄蕩的鬼火。老周沒有絲毫猶豫,手臂肌肉賁起,如同投擲標槍,揚手便將那根散發(fā)著不祥綠光的熒光棒,狠狠擲進了洞口深處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綠光旋轉著下墜,像一顆墜入無底深淵的星辰,短暫地照亮了洞口下方陡峭向下的狹窄石階。石階濕滑無比,覆蓋著厚厚的、如同絨毯般的灰白色積塵,其間混雜著一些難以名狀的、粘膩發(fā)亮的黑色油污狀污漬,散發(fā)出陳腐的霉味、蝙蝠糞便的腥臊以及一種淡淡的、如同金屬銹蝕般的鐵腥氣。然而,就在綠光觸及第一級石階的瞬間——

嗤!

如同被一張無形的、貪婪的、能吞噬光線的巨口猛地吞噬!熒光棒的光芒不是緩緩暗淡,而是瞬間、徹底地熄滅!仿佛從未存在過!洞口重新被一片深不見底、粘稠如墨、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絕對黑暗徹底吞沒!一股更加陰冷、更加潮濕、帶著濃重土腥和某種難以形容的、仿佛混合了千年鐵銹與凝固陳血的陳舊金屬銹蝕氣味的風,猛地從洞口深處倒灌而出!這股陰風強勁異常,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嘔的氣息,吹得林夏和老周額前的碎發(fā)猛地向后飄飛,裸露的皮膚瞬間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寒栗,后頸的汗毛根根倒豎,如同被冰水澆透!

老周的瞳孔在絕對的黑暗中猛地收縮如針尖!他反手迅速從背包側袋抽出一柄特制的、鏟頭由高強度合金鍛造、閃爍著冷硬寒光的探洞洛陽鏟。他緊握鏟柄,手臂肌肉繃緊如鋼絲,青筋虬結,用鏟頭尖端,試探性地、帶著千鈞之力重重敲擊在洞口邊緣那第一級濕滑冰冷的石階上!

鐺!鐺!鐺!

聲音空洞、悠長、帶著沉悶而詭異的回響,如同敲擊在一面蒙著厚重皮革的巨鼓之上!又像是敲在某種巨大的、內(nèi)部空腔結構的生物甲殼上!這絕不是實心巖石或普通土層應有的聲音!每一次敲擊都震得手臂發(fā)麻,那回音在洞內(nèi)深處層層疊疊,仿佛喚醒了什么。

這突兀的、帶著挑釁意味的敲擊聲,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間打破了地底億萬年的死寂!

呼啦啦啦——!!!

一片巨大得令人頭皮瞬間炸裂、耳膜嗡嗡作響、如同海嘯般的振翅聲,毫無征兆地、如同火山爆發(fā)般從洞口深處那粘稠的黑暗中狂涌而出!無數(shù)黑影,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如同決堤的墨色洪流,又如同噴發(fā)的黑色煙柱,帶著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腥臊惡臭和冰冷的翼風,劈頭蓋臉地撲了出來!

是蝙蝠!數(shù)量多得根本無法計數(shù),匯聚成一股狂暴的黑色旋風!翅膀拍打空氣發(fā)出沉悶而密集的“噗噗”聲,如同無數(shù)面破鼓在同時擂響。冰冷的、帶著潮濕粘液的翼膜,瘋狂地擦過、甚至撞擊在林夏和老周的臉頰、手臂、身體!腥風撲面,帶著糞便和腐爛昆蟲的惡臭,幾乎讓人窒息,胃部劇烈翻騰!

林夏下意識地后退半步,心臟狂跳如密集的鼓點,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跳動都撞擊著喉骨。她猛地抬起手臂護住頭臉,冰冷的翼膜帶著粘膩感掃過皮膚,激起一片本能的戰(zhàn)栗和惡寒。老周卻像腳下生根、扎根于大地的磐石,紋絲不動!任由那些冰冷的、帶著粘液的翼膜狠狠擦過、甚至抓撓他的臉頰和手臂,留下細微的紅痕。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探照燈,死死鎖住一只幾乎要撞到他鼻尖的、體型格外碩大、翼展近半米的蝙蝠!

就在那蝙蝠翼膜展開、掠過頭燈邊緣光暈的瞬間,老周看得真切——那薄如蟬翼的翼膜,在微弱的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半透明的灰白色質感,血管網(wǎng)絡清晰可見,如同枯萎的樹葉脈絡。而在那翼膜靠近軀干的根部位置,竟分布著一些極其黯淡、卻異常清晰的、如同烙印般的黑色斑點!那些斑點的形態(tài),扭曲、猙獰、帶著一種非自然的對稱和幾何感——赫然與他們在秦嶺隧道工地發(fā)現(xiàn)的青銅殘片上刻著的山魈鬼面圖騰,如出一轍!甚至……與第一章龍窟白骨旁那具詭異機械甲蟲背部閃爍的暗紋,隱隱呼應!那絕非天然生成,更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行烙印上去的標記!

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意,瞬間順著林夏和老周的脊椎骨急速蛇行而上,直沖天靈蓋!后頸的皮膚瞬間繃緊,如同覆蓋了一層冰殼。這些蝙蝠……絕非秦嶺山中常見的普通生物!它們是扭曲的造物,是這密道的第一道活體警戒線,是黑暗的哨兵!

蝙蝠群來得狂暴,去得也突兀,如同退潮的黑色海水,很快便消失在廢墟外更加深邃的漆黑夜空中,只留下令人心悸的振翅余音在耳畔縈繞不散,如同噩夢的回響,以及空氣中彌漫的、更加濃烈刺鼻、令人作嘔的腥臊惡臭。

老周緊抿著嘴唇,臉上每一條深刻的皺紋都繃得如同刀刻,下頜的肌肉棱角分明地隆起,顯示出巨大的咬合力。他不再有絲毫遲疑,迅速從背包里取出一個強力的戰(zhàn)術頭燈,穩(wěn)穩(wěn)地戴在頭上,束帶勒緊,“啪”地一聲擰亮開關!

“唰——!”

一道雪白、凝聚、如同實質利劍般的光柱,瞬間刺破洞口那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光柱所及之處,塵埃在光線中狂亂飛舞,如同被驚擾的、驚慌失措的微小精靈。老周側身,一手緊握洛陽鏟橫在身前,鏟頭寒光凜冽,既是探路的工具,也是防御的武器;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扶住濕滑冰冷、布滿苔蘚和爪痕的石壁。他率先踏上了那條狹窄、陡峭、散發(fā)著不祥氣息、仿佛直通地獄之門的密道石階。每一步落下,都在厚厚的積塵上留下清晰的腳印,發(fā)出輕微的“噗噗”聲,腳步異常沉穩(wěn),如同丈量著通往深淵的距離。

林夏深吸了一口氣,那混合著濃重霉味、蝙蝠腥臊、陳腐金屬氣息和新鮮泥土味的冰冷空氣,像帶著冰渣的刀子一樣灌入肺腑,強行壓下胃部翻騰的不適感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的巨響。她緊隨老周之后,也踏入了那深不見底的黑暗。頭燈的光柱在狹窄、僅容一人通行的石階甬道里晃動,照亮腳下濕滑、布滿可疑污漬的石階,照亮兩側粗糙、滲著冰冷水珠、布滿深淺不一詭異爪痕的巖壁,仿佛有巨獸曾在此攀爬。空氣越來越稀薄,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冷和沉重的壓抑感,每一次呼吸都顯得艱難。

下行不過二十余米,壓抑的甬道陡然開闊!如同穿過狹窄的喉管,進入了一個巨大的腹腔!

頭燈的光柱向前延伸,仿佛投入了一個空曠的廣場,光線瞬間被稀釋、吞噬,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圍。呈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足有半個籃球場大小的、由地下水侵蝕形成的巨大天然溶洞!洞頂高聳,隱沒在頭燈光線難以企及的深邃黑暗之中,無數(shù)奇形怪狀、如同巨獸獠牙般的鐘乳石倒垂而下,滴滴答答地落下冰冷的水珠,在空曠的洞穴里發(fā)出單調(diào)而瘆人的回響,如同死神的秒針在走動。而最令人心神劇震、幾乎屏住呼吸的,是環(huán)繞整個洞穴四周的石壁!

石壁并非天然形成的嶙峋巖體,而是被一種難以想象的偉力,硬生生開鑿、打磨得平整光滑,如同巨匠用最鋒利的工具精心雕琢的鏡面!光滑得能反射出頭燈冷光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如同鑲嵌在夜幕中的星辰般,嵌滿了大小不一、形態(tài)各異、銹跡斑斑的青銅羅盤殘片!數(shù)量之多,令人頭皮發(fā)麻!

每一塊殘片都帶著歲月的滄桑,銅綠爬滿紋路,邊緣磨損殘缺,如同歷史的傷口。但無一例外,上面都陰刻著不同朝代、不同風格的古老文字和符號——甲骨文的樸拙神秘、金文的繁復莊重、小篆的圓潤流暢、隸書的剛勁雄渾……它們是時間的碎片,是跨越千年的隱秘烙印,被強行釘在這幽暗的地底,無聲地訴說著護龍人同盟一代代守護者的犧牲、傳承與無盡的守望!一股蒼涼、悲壯、厚重的氣息撲面而來,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林夏的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撞擊著肋骨,每一次搏動都帶著震撼的回響,如同擂鼓。她不由自主地靠近右側的石壁,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指尖帶著難以抑制的細微顫抖,輕輕觸碰上一塊邊緣相對圓潤、刻著典型宋代瘦金體風格銘文的青銅殘片。那冰冷、粗糙、帶著金屬特有質感和歲月沉淀感的觸覺剛剛傳遞到指尖——

嗡!

一聲奇異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又像是從遙遠時空傳來的低鳴響起!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力,在空曠的溶洞中回蕩。

那塊被觸碰的殘片上的古老銘文,竟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瞬間活了過來!古樸的文字線條如同融化的黃金,在殘片表面流動、扭曲、重組!柔和而純粹的淡金色光芒,從每一個流動的筆畫中透射而出,在殘片表面上方尺許高的空氣中,瞬間投射出一個清晰無比、纖毫畢現(xiàn)、如同真人降臨的全息立體影像!

影像中,一位身著玄色寬大道袍、鶴發(fā)童顏、仙風道骨的老者,正凝神立于一張鋪開的、巨大無比的古老獸皮地圖前。地圖上山川河流脈絡清晰,隱隱透出微弱的熒光,仿佛蘊藏著大地的呼吸。老者手持一支飽蘸朱砂的毛筆,神情肅穆莊嚴,眼神深邃如同蘊含無盡星河,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無形的、令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視的道韻。他筆走龍蛇,手腕沉穩(wěn)有力,動作行云流水,在地圖上精準地標注著一個個閃爍著不同強度微光的節(jié)點。那些節(jié)點分布如人體經(jīng)絡,縱橫交錯,最終隱隱構成一條貫穿華夏大地的、磅礴浩瀚、散發(fā)著古老威壓的巨龍形態(tài)!每一次落筆,都仿佛牽動著無形的天地之力。

在老者的身旁,靜靜侍立著一位少女。她約莫十五六歲年紀,身著一套色彩極其艷麗、繡滿了繁復蟲鳥圖騰的苗族百褶裙盛裝,頭上戴著高高的銀冠,頸間、手腕上佩戴著層層疊疊的銀飾,在影像光暈的折射下,閃爍著清冷而神秘的輝光,隨著她細微的動作,發(fā)出極其細微、如同山澗清泉滴落玉石般的“叮鈴”聲。少女面容清麗絕倫,如同山野間不染塵埃的精靈,眼神卻不像深閨少女般柔弱,而是帶著山野精靈特有的靈動、野性與一種磐石般的、不容侵犯的堅韌。她的眉宇之間,隱隱與林夏記憶中母親珍藏的一張泛黃老照片重合——正是清末苗疆護龍人分盟的傳奇人物,以蠱術剛烈、手段果決著稱的云姑!

影像中的老者緩緩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穿透了這虛妄的影像屏障,精準地、如同實質般落在林夏的身上。一個蒼老、威嚴、如同洪鐘大呂般的聲音,直接在林夏和老周的腦海中轟然震響,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撼動靈魂的力量:

“智脈傳人需謹記,”聲音帶著穿透靈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權威,“龍脈節(jié)點,如人身穴位,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非萬不得已,不可輕動!妄動則地氣紊亂,陰陽失衡,乾坤倒懸,災禍必生!切記!切記!”老者的話語充滿了對自然偉力的敬畏與對規(guī)則平衡的謹慎,如同長輩的諄諄告誡。

話音未落,影像中侍立的苗疆少女云姑突然上前一步!她的動作快如疾風,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和山雨欲來的壓迫感,清脆如銀鈴的聲音響起,卻帶著斬釘截鐵、冰寒刺骨的殺伐之氣:“但若外敵來犯,狼子野心,欲毀我龍脈根基,斷我華夏氣運!則需以蠱為刀,剜其眼,斷其手!挫骨揚灰!絕不留半分情面!此乃護龍之責,亦是衛(wèi)道之義!”她的眼神瞬間變得凌厲如淬毒的刀鋒,周身仿佛有看不見的冰冷煞氣在升騰、凝聚,目光掃過之處,連投射影像的光線都似乎扭曲、黯淡了。那決絕的氣勢,帶著玉石俱焚的慘烈,直欲刺破這虛妄的影像屏障,降臨現(xiàn)實!

影像中的老者(顯然是智脈的代表)眉頭立刻緊蹙,花白的胡須因激動而微微抖動,眼神中流露出明顯的不贊同和憂慮,似乎對云姑(代表苗疆護脈一系)如此激烈、不留余地的態(tài)度極其抗拒。影像中,兩人竟就在那張巨大的、象征著華夏命脈的獸皮地圖前激烈地爭執(zhí)起來!雖然聽不清具體的話語,但那劍拔弩張、寸步不讓、甚至帶著火藥味的緊張氣氛卻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得觀看者心頭發(fā)寒,手心冒汗。隨著他們的爭執(zhí),地圖上那些原本穩(wěn)定閃爍著柔和光芒、如同星辰般的龍脈節(jié)點光點,竟開始劇烈地閃爍、漂移、甚至互相排斥沖撞!原本和諧流暢、充滿生機的龍形經(jīng)絡圖,瞬間變得紊亂不堪,光芒明滅不定,如同垂危病人的心電圖!

其中一顆最為明亮、如同心臟般穩(wěn)定跳動的核心節(jié)點光點,在劇烈的能量沖突中,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猛地彈出地圖之外!它化作一道微弱卻凝練無比、帶著灼熱氣息的金色流光,瞬間穿透了影像的屏障,如同流星趕月,精準無比地射向林夏觸碰殘片的那只手的掌心位置——那粒天生帶來、殷紅如血的朱砂痣中!

嗤!

一股灼熱如同燒紅烙鐵般的刺痛感,瞬間從掌心朱砂痣的位置傳來!仿佛那粒痣被瞬間點燃、注入了滾燙的巖漿!林夏猛地縮回手,倒吸一口涼氣,瞳孔驟縮,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掌心。那粒朱砂痣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顏色變得更加鮮艷欲滴,紅得驚心動魄,隱隱透出一層溫潤而神秘的金色光暈,灼熱感持續(xù)了數(shù)秒才緩緩消退,留下一種奇異的、仿佛與大地深處相連的溫熱感。

“誰?!”

一聲炸雷般的暴喝,帶著勇脈特有的、如同實質般凝練的殺氣,猛地在這空曠的溶洞中炸響!聲音在洞壁間反復碰撞、回蕩,震得洞頂?shù)溺娙槭路鸲荚谖⑽㈩澏叮?

老周的反應快到了超越人類視覺捕捉的極限!他根本不是在看到危險之后才行動,而是憑借著勇脈對殺氣的本能感知,在危險降臨的前一剎那,身體便如同繃緊到極致的弓弦瞬間釋放!又如同捕食的獵豹,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猛地向左前方撲出!他粗壯的手臂爆發(fā)出千鈞之力,如同鐵鉗般狠狠箍住正全神貫注盯著影像、試圖用隨身設備記錄分析數(shù)據(jù)的張恪的肩膀和腰側,將他整個人如同麻袋般撞飛出去!

“唔!”張恪猝不及防,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哼,眼鏡都差點甩飛,被這股巨大的力量撞得直接離地,狼狽地向側后方布滿灰塵和碎石的地面摔去!

嗤——!!!

一道極其細微、卻帶著高頻死亡尖嘯、如同毒蛇吐信的破空聲,幾乎是貼著張恪剛才站立位置的后腦勺掠過!帶起的勁風甚至掀動了他的幾縷頭發(fā)!那是一顆約莫小指粗細、通體由高純度透明水晶打造、內(nèi)部封存著粘稠熒光綠色液體的子彈!子彈射空,帶著凌厲的軌跡和毀滅的氣息,狠狠釘在后方那布滿古老符文、堅硬無比的花崗巖石壁上!

砰!

一聲沉悶卻令人心悸的爆裂!沒有火光,沒有硝煙,卻炸開一團粘稠得如同活物、散發(fā)著強烈輻射熒光的詭異綠色煙霧!煙霧觸及石壁的瞬間,那些堅硬的花崗巖如同遇到了最可怕的強酸,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牙齒發(fā)酸的“滋滋滋滋”恐怖聲響!巖石表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碳化、軟化、如同蠟燭般塌陷下去!眨眼間,一個碗口大小、邊緣不規(guī)則、深不見底的恐怖孔洞赫然出現(xiàn)!孔洞邊緣,綠色的熒光如同活著的、貪婪的霉菌般,瘋狂地蠕動著、蔓延著,持續(xù)不斷地侵蝕著周圍堅硬的巖石!一股刺鼻的、類似臭氧混合著腐爛水果的惡臭彌漫開來!

“哈哈哈哈!容家后人,賀家余孽,還有智脈的小崽子!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天助我也!”

一個陰冷、得意、帶著金屬摩擦般刺耳質感的狂笑聲,從他們剛剛進入溶洞的那個幽暗通道口方向傳來。笑聲在空曠的洞穴里肆意回蕩,充滿了戲謔、掌控一切的傲慢和一種病態(tài)的興奮。

三個人影,如同從最濃重的陰影中析出的鬼魅,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通道口,徹底堵住了唯一的退路。他們的出現(xiàn),帶著一股冰冷的、混合著硝煙與化學制劑的氣息。

為首一人,身材高瘦如竹竿,穿著一身剪裁考究、此刻卻沾滿塵土、泥點和不明暗綠色污漬的黑色長款風衣,正是楊子兵(陶明軒)!他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扭曲的興奮笑容,嘴角咧開的弧度夸張而僵硬,如同小丑的面具。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深處,竟閃爍著無數(shù)細小的、如同高速運轉的電子屏幕像素點般的幽藍色光芒!那是純粹量子化的、非人的、毫無感情的光芒!更讓林夏瞳孔驟縮、心臟仿佛被冰錐刺穿的是,他后頸處,一道陳舊卻猙獰、如同蜈蚣般爬行的傷口正在劇烈地蠕動、起伏,暗紅色的血液混合著絲絲縷縷詭異的熒光綠色粘液,不斷滲出,在慘白的皮膚上蜿蜒!那傷口的位置、形狀、貫穿的深度……赫然與一枚羅盤針造成的致命貫穿傷完全吻合!仿佛有活物在他皮下的傷口里掙扎、扭動!

他身后,如同兩座冰冷的、由殺戮機器鑄就的鐵塔,站著兩名面無表情、肌肉虬結到夸張程度的壯漢。他們穿著特制的、閃爍著啞光的黑色高密度納米纖維作戰(zhàn)服,緊裹著爆炸性的身軀。裸露的脖頸和手臂皮膚上,布滿了如同精密電路板紋路般的暗青色發(fā)光紋身,那些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活物般微微流動,散發(fā)著不祥的能量波動。他們的雙眼空洞無神,如同兩顆毫無生氣的、蒙塵的玻璃珠,只有瞳孔深處閃爍著兩點微弱卻冰冷、如同毒蛇信子般的紅光。他們手中握著的,正是剛才發(fā)射那種恐怖水晶子彈的、造型充滿未來科技感與生物工程詭異結合風格的基因脈沖槍!槍口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綠色熒光,散發(fā)著死亡的氣息。

“當年陳摶老兒設下這三才陣眼,布下這璇璣圖,以為能困住我楊子兵千秋萬代?做他的清秋大夢!”楊子兵冷笑著,一步步踏入這神圣而古老的溶洞內(nèi)室,量子化的藍瞳貪婪地掃過空中緩緩旋轉、散發(fā)著神圣三色光輝的護龍?zhí)毂P,眼中爆射出極度的占有欲。他的目光最終死死鎖定祭壇裂縫中滲出的、如同融化的太陽核心般緩慢流淌、散發(fā)著驚人熱量和磅礴無匹生命能量的粘稠金色液體——地心金髓!他的臉上露出極度渴望的、近乎癡迷的獰笑,伸出舌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結劇烈滾動,仿佛那是世間最誘人的瓊漿玉液。“看看現(xiàn)在的龍脈吧!它正在被我一點點抽干!榨取!枯竭!你們的仁心?婦人之仁!你們的勇氣?匹夫之勇!你們的智慧?不過是故紙堆里的塵埃!哈哈哈!”他發(fā)出一串刺耳、癲狂的狂笑,充滿了極致的輕蔑與嘲弄,“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在超越時代的科技面前,你們不過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垂死掙扎的可憐蟲!”

他猛地抬起一只蒼白得毫無血色的手臂,那只手指向空中那象征著護龍人千年傳承與力量核心的護龍?zhí)毂P,聲音如同毒蛇在冰面上滑行,冰冷而充滿毀滅的欲望:

“這陣眼,這龍脈之力!這地心金髓!今天,都將歸我所有!成為我通往神座、超越凡俗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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