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缸壁凝結的水珠滑落時,馬川正用瑞士軍刀撬開牡蠣殼。
波寶踮腳指著蠕動在貝殼里的軟體動物喊:“颯颯的項鏈!”銀鏈從剖開的牡蠣肉里滑出,藍鯨吊墜沾著腥滑的黏液,在餐廳射燈下泛出冷光。
“周颯落更衣室的,”馬川用檸檬汁沖洗項鏈,“順便處理海鮮過敏源。”酸澀氣息彌漫開來,林晚盯著他虎口未愈的咬痕。
那是波寶縫合手術時烙下的齒印,此刻正被檸檬汁腌得發白。
波寶突然將牡蠣殼扣在離婚協議復印件上。
殼緣鋒利的豁口卡在“房產分割”條款,像枚嘲諷的圖釘。
林晚抽出文件,油墨字跡被牡蠣汁浸得模糊一片。
“媽媽畫畫。”波寶把藍鯨項鏈按進奶油蘑菇湯。
吊墜沉入濃湯前,林晚看見鯨尾刻著微縮的“Z&S”。
畫展簽售臺被向日葵淹沒。
林晚的鋼筆懸在《自畫像》明信片上,畫中女人胸腔裂開,碎骨拼成的向日葵根系纏繞著嬰兒。
讀者隊伍里有個穿波點裙的女孩興奮比劃:“我也在窒息婚姻里,看完您的畫連夜報了潛水課!”
馬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波寶的退燒藥在你包里嗎?”他懷里熟睡的孩子額頭還貼著紗布,睫毛在展廳射燈下投出細密的陰影。
林晚翻找藥盒的動作突然停滯。
保溫袋夾層露出半截藍礁島宣傳冊,熒光珊瑚的圖片旁貼著周颯的便利貼:「聲波頻率調試記錄」。
“藥過期了。”林晚把藥盒扔進垃圾桶。
塑料撞擊聲在展廳激起回響,讀者們紛紛側目。
馬川懷里的波寶被驚醒,迷蒙中抓住父親衣領:“要颯颯吹吹...”
向日葵的香氣突然變得渾濁。林晚低頭簽售,筆尖戳破畫中女人的肋骨。
讀者遞來的《深海遺骨》畫冊翻在第47頁:熒光珊瑚從鯨尸眼眶鉆出,如同綻放的冰晶花。
簽售結束的掌聲中,馬川遞來鉑金項鏈。
天鵝絨盒子里的項鏈閃著精密儀器般的冷光,卡扣處卻裹著創可貼。“店員說這是新款防過敏扣。”他指尖殘留著給波寶換藥時的碘伏黃漬。
林晚的指甲摳進畫冊封面。
波寶突然掙脫馬川懷抱,抓起簽售臺上的裁紙刀刺向項鏈盒!刀尖扎穿絲絨襯墊,卡在項鏈銜接處。斷裂的鉑金鏈下,露出內壁激光刻的微小字母:ZY。
馬川前女友的名字在展廳射燈下像道新鮮疤痕。
“壞!”波寶把裁紙刀扔進向日葵花桶。
刀柄的藍鯨貼紙在水面漂浮,周颯朋友圈里的同款貼紙倏然閃過林晚腦海——配文是:「和德國工程師征服精密儀器」。
兒童退燒栓的鋁箔邊割破了林晚指尖。
血珠滾落在浴室瓷磚上,像小小的珊瑚蟲。
門外傳來波寶的夢囈:“颯颯游游發光...”
她擰開熱水。
霧氣蒸騰中,腕骨傳來細密的震動。
潛水教練的訊息在防水手表上亮起:「夜潛裝備已備好」。
鏡面蒙著厚厚的水汽,林晚劃開一道清明。
水痕蜿蜒流下,鏡中映出她剖腹產疤痕上貼著的熒光貼,幽綠如深海磷蝦。
客廳突然傳來玻璃炸裂的脆響。
林晚裹著浴袍沖出,看見魚缸碎成一地晶亮的殘骸。
地圖魚在地毯上徒勞拍尾,馬川正徒手抓起魚鰭放回水桶。
波寶攥著藍鯨吊站在滿地狼藉中,項鏈纏在他手腕上勒出紅痕。
“他非要拿魚缸里的珊瑚模型。”馬川的褲腿浸滿腥水,婚戒在滿手黏液里打滑。
林晚蹲身撿起熒光珊瑚。
3D打印的珊瑚枝在馬川公司年會禮品冊上出現過,當時周颯抽中了它。
波寶突然將珊瑚塞進林晚浴袍口袋,塑料枝杈隔著布料扎在髖骨上。
“媽媽骨頭痛痛?”孩子沾著魚鱗的手摸她腹部疤痕。
馬川的手機在魚尸堆里亮起。
周颯的緊急呼叫界面覆蓋了屏保,幽藍光斑中隱約有兩人并立的輪廓。
震動聲攪動著濕黏的空氣,像心跳,像倒計時。
林晚掏出口袋里的珊瑚。
人造熒光粉在黑暗中幽幽發亮,如同她畫中那些從腐骨里開出的花。
她將珊瑚模型放進波寶掌心,孩子立刻破涕為笑,舉著它跑向水桶。
熒光映亮翻肚的魚,也映亮馬川僵在接聽鍵上的手指。
“修好魚缸,”林晚跨過滿地玻璃碴,“比修聲波系統簡單。”
浴室鏡上的水痕徹底干涸。
裂縫般的紋路中央,映出她走向潛水背包的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