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晶酒店的地段很好，各色設施在附近一應俱全。它本身也對得起地價，作為全球連鎖的五星級酒店，是這座城市豪華的代言詞之一。

會議廳外面只有三張座椅，唯一一個到場的有些令人驚訝，居然是老唐。

這么說來，如果他的猜想屬實，老唐也是一名深藏不露的一般路過普通高中生。

“呦，你也來面試啊。”老唐還是耷拉著眉毛，不曾想也是裝模作樣穿上了西裝，像氣勢昂揚的公雞那樣翹首望向他。

路明非知道老唐翹首以盼的絕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面試官還沒到嗎？”

“不會啊，就在里面坐著呢，你要先進去打個招呼嗎？”老唐的聲音大的像打雷，這個粗線條的家伙就算穿上了衣裝也不知道什么叫禮節。

第三個人幾乎是踩著他的腳步來的，也是熟人。在前臺的帶領下，盛裝的女孩拾階而上，直至鞋跟噠噠的在大廳發出清脆的回響。

路明非很佩服她的執行力，昨天剛提到的學校今天就來面試，只是這就顯得他一副托孤的樣子有點小丑。

那個高傲的女孩很自然的朝他走來，靜靜的坐在他身旁。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套裙，白襪子黑色圓頭小皮鞋。路明非很少見她穿這么鄭重的衣服，印象里的上一次還是學校三獨比賽時她的獨舞。她氣質一向很好，換上了行頭后更是耀眼奪目，像個驕傲的公主，目空一切。

此刻，這位目空一切的公主像只來到新環境的貓，蜷縮在他身邊，審慎的觀察著四周。

老唐也不再像開屏的孔雀那樣招展，總算歇了下來。

會議室的門開了，走出來一個年輕男人。穿著鑲銀邊的墨綠色西裝，袖口和衣扣鍍著金光。深玫瑰紅的領巾從領口探出來，胸口繡了棵樹。

“路明非到了嗎？”年輕男人長得很有中國特色，聲音溫柔而和緩。

“已經到了。”路明非對這所學校有所預料，怎么樣都不會意外，心情似老僧入定、古井無波。

“我是考官葉勝，請……”

一只胳膊突然從門里搭上了葉勝的肩膀，擠壓的葉勝的頭都側歪向一邊。那只手青筋暴起極具力量感，和他高大魁梧的體型相映襯。

“哎呀，學弟和漂亮學妹別見外。我是本次面試的考官芬格爾，很高興見到你們，大家別客氣，叫我師兄就好。”

說話的明顯像是外國人，但卻講得一口流利的中文，看著就是個很跳脫的人。畢竟，一般不會有人在正式場合上半身穿正裝，下半身穿花褲衩。

芬格爾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解釋道，“剛喝牛奶灑了，說起來這家酒店的早餐實在是很有水平啊。你們吃了嗎，牛角面包做的相當不錯。”

邊說邊揮著他的另一只手，半杯熱奶在杯中晃蕩，舔舐著杯壁的霧氣，試圖證實他剛才說的話。

葉勝則是閉上眼露出一副怎么樣都無所謂了的表情，片刻后覺得不妥，又朝他們帶著歉意地笑。

一個很有大和撫子風范的女孩從魁梧的身形后鉆了出來，她踮起腳輕輕拂拭葉勝的臉頰，畢竟那么激烈的搖晃難免有些濺射出來。也許是視線的觸碰有些難捱，又觸電般將紙巾塞入葉勝手里轉過身甜甜的笑道。

“我是酒德亞紀，也是這次面試的考官。我們學校比較推崇百花齊放多元發展的教育模式，這位學長只是，額，相對個性比較自由。”

真的只是比較自由嘛，他記得介紹里寫的是精英教育、貴族學院才對，這算哪門子精英貴族。

“我們還是先開始面試流程吧，第一位考生……”

“哎，時間就是生命啊，低效就是謀殺，我提議讓三位一起面試。正好各位舟車勞頓，我這就去讓服務生準備早飯。”芬格爾的中文造詣顯然已經“臻至化境”，各種諺語、成語信手拈來，只是笑得莫名賤賤的，有種別有用心的預感。

“那怎么好意思麻煩師兄，不過師兄我和你說，我們這兒小吃倒是一絕，不嫌棄的話，晚些我做東帶師兄嘗嘗。”老唐深諳打蛇隨棍上的道理，暗戳戳的就開始攀起了關系。

“這年頭像師弟這樣有情有義的人實屬難得啊，擇日不如撞日……”芬格爾甩開葉勝的肩膀，一把摟住這位異父異母的親兄弟，擺出一副我倆天下第一好的姿勢，頗有幾分狗腿的神情。

酒德亞紀顯得有些困擾的扶住了額頭，“師兄，古德里安教授似乎說過不許你坑蒙拐騙，尤其是我們正在招新。”

路明非突然不是那么篤定了，這么脫線的風格不說離超自然，至少離正常人的精神狀態是有點遠了。

會議室空空蕩蕩，桌上兩把對稱的小旗子向兩邊傾斜，室內沒有風，只是無力的垂落。

入座后葉勝和酒德亞紀一左一右，很有默契的分別準備提問和記錄。芬格爾叼著根被咬出折痕的吸管，笑瞇瞇地坐在主位上看著他們。

“你相信外星人嗎？”那個聲音輕輕柔柔的問，問題卻像球形閃電破窗而入那樣讓人大腦瞬間宕機。

“路明非你來回答。”葉勝緊接著補充。

大學出國留學面試，問這個問題是考察即時反應方便培養脫口秀演員嗎。他有做過這所學校與眾不同的準備，但至少不包括這方面。

“是的，我相信。”

酒德亞紀還是維持著她親切的笑容，看不出一點回答的反饋，“為什么相信呢？”

這對他來說沒什么可辯駁的，他被抓到指不定也會被當成外星人。更何況相信需要什么理由呢？大多時候，相信就是相信啊，沒有理由。

“譬如我們把生命誕生的條件作為一個排列組合，也許這個條件很苛刻，概率很渺茫，但在宇宙宏大的尺度下未必沒有復現的可能。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

葉勝在本子上逐字記錄，仿佛他說的是什么金玉良言。可以這所學院的精神狀態，他又不禁懷疑筆記本上畫的是不是烏龜。

服務員又端上來了三份面包熱奶，面包的表皮酥脆焦黃，看著挺有食欲。

芬格爾的目光在餐盤間往返，手指也不安分的輕點著桌面。

“師兄我早飯剛吃完，浪費了也可惜，你要是吃得下要不將就著？”他大概是瞧出了些苗頭，這位師兄至少在蹭吃蹭喝上窮盡心思。

“哎呀，師弟說的不錯啊。勤儉節約是我家鄉那邊一貫的作風。”芬格爾的笑容一瞬間熱絡了許多，飛快的端過餐盤便開始大快朵頤。

葉勝和酒德亞紀還在笑著，只是顯得有些僵硬和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