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燈火在身后熄滅時(shí),凌塵懷中的白綾突然發(fā)出一聲痛哼。她的龍角根部滲出的血珠滴在黃泉舟的甲板上,竟在木紋里蜿蜒出指向東北的箭頭——那是涇河龍族特有的血引術(shù),專為指引前往血海的方向。船底傳來老船工的嘆息,他布滿老繭的手掌按在舵柄上,掌紋間嵌著的鱗片碎片,與白綾腕間的手鏈如出一轍。
“公子可知,這弱水深千丈,連神佛的法身也要被化去三成?”老船工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絮,他指向船舷外漂浮的尸骸,每具尸骸的眼窩都嵌著歸墟玉牌,“五十年前有位散修想渡弱水,結(jié)果被尸骸吸干精魄,如今連骨頭都成了引魂燈的燈芯。”凌塵的指尖劃過白綾冰冷的手腕,鱗片甲胄下的心臟突然抽痛。
他看見自己映在水面的倒影,左眼瞳仁已化作豎線,那是龍族血脈覺醒的征兆,而右眼眼白里浮出的血絲,正慢慢組成歸墟的星圖——雙脈共生的平衡,正在被蓬萊仙光中的封神榜悄悄打破。
金船駛?cè)肴跛醒霑r(shí),水面突然升起乳白色的霧。仙使手中的封神榜發(fā)出蜂鳴,榜文上的名字開始依次亮起,每道光芒都射中一具尸骸,將其魂魄從心口的玉牌中抽出,煉化成拳頭大小的光球。凌塵聽見光球里傳來王獵戶的怒吼:“狗日的天庭,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光球表面隨即出現(xiàn)裂痕,溢出的魂魄碎片被封神榜吸收,仙使的面容卻因此年輕了三分。
“蓬萊仙考,考的是向道之心。”仙使轉(zhuǎn)身時(shí),廣袖拂過凌塵的肩頭,袖口露出的歸墟符文在鱗片甲胄上燙出焦痕,“這些尸骸都是被歸墟污染的罪民,唯有將他們的魂魄獻(xiàn)給天庭,才能洗凈弱水的罪孽。”他指尖輕點(diǎn)封神榜,榜尾“凌塵”二字突然發(fā)出刺目金光,“公子的魂魄純凈如處子,若能獻(xiàn)給玉帝,必能成為新一任的鎮(zhèn)殿神將。”
白綾的睫毛在眼瞼投下顫動(dòng)的影,她突然在昏迷中抓住凌塵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他掌心的“鎮(zhèn)”字胎記。凌塵感覺有冰涼的液體順著傷口流入,那是龍族的本源之力,在他體內(nèi)筑起一道抵御封神榜的屏障。他低頭看見白綾的龍角裂痕又深了寸許,鱗片間滲出的血珠,竟在甲板上畫出“騙”字。
金船的龍骨突然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船舷外的尸骸像被磁石吸引般聚攏,歸墟玉牌在霧中組成“還我命來”的血字。仙使的臉色第一次出現(xiàn)慌亂,封神榜的光芒開始閃爍不定,他終于暴露出袖口下的真實(shí)模樣——小臂上布滿蠕動(dòng)的歸墟觸手,每個(gè)觸手頂端都長著一只眼球,正死死盯著凌塵的胸口。
“原來是你在搞鬼!”仙使的聲音不再溫潤,反而像生銹的鎖鏈摩擦,“人龍混血的魂魄果然不同凡響,竟能引發(fā)怨靈暴動(dòng)!”他抬手射出三道金光,竟直接穿透凌塵的鱗片甲胄,在他心口留下三道焦黑的印記,“乖乖交出孽鏡臺(tái)碎片,我留你全尸!”
凌塵踉蹌后退,后背抵在船舵上,老船工突然將他推向尸群:“用龍血喚醒他們的記憶!”他這才驚覺,老船工的瞳孔竟是純粹的黑色,沒有虹膜——這是被歸墟奪走神智的征兆。哭喪棒在掌心發(fā)燙,骷髏頭眼窩映出老船工的過去:十年前他還是涇河的巡海夜叉,直到某天被仙使的封神榜抽走了三魂。
“以龍之名,醒!”
凌塵咬破舌尖,將血滴在最近的尸骸眉心。歸墟玉牌發(fā)出“滋啦”的聲響,竟像冰雪般融化,露出底下刻著的“大胤”二字。尸骸的手指突然動(dòng)了動(dòng),渾濁的眼球漸漸清明,張口說出的第一句話竟是:“太子殿下,老臣護(hù)駕來遲……”
數(shù)以百計(jì)的尸骸同時(shí)轉(zhuǎn)身,他們胸口的“大胤”印記連成一片,竟在弱水表面拼出大胤王朝的疆域圖。仙使的封神榜發(fā)出哀鳴,榜文上的名字接連熄滅,他驚恐地看著這些本該被煉化的魂魄,此刻卻像訓(xùn)練有素的軍隊(duì)般列陣,每具尸骸的手中都凝聚著由怨念形成的兵器。
“不可能……這些賤民的魂魄早該被歸墟污染!”
仙使的觸手從袖口涌出,在周身形成黑色的護(hù)罩,“除非……除非你用了龍族的血祭之術(shù)!”他的目光落在凌塵滴血的指尖,終于想起天庭密卷里的記載——人龍混血的血,能喚醒被歸墟侵蝕的魂魄。
凌塵趁機(jī)將白綾藏入堆滿尸骸的底艙,自己則躍上桅桿。哭喪棒掃過封神榜的瞬間,骷髏頭吸收的幽冥戰(zhàn)鬼突然顯形,十二道陰帥魂魄組成戰(zhàn)陣,竟將仙使的觸手?jǐn)爻伤槠K匆娤墒沟淖o(hù)罩上刻著與秦廣王相同的歸墟星圖,突然想起前世鏡中母親的話:“歸墟的觸手,最怕龍族的本源與人類的執(zhí)念。”
“老臣們雖死,亦要護(hù)太子周全!”最先蘇醒的老臣張開雙臂,用身體擋住仙使射來的光刃,“去血海隘口找魔將刑天,蚩尤大人的頭骨……能斬?cái)喾馍癜竦囊蚬 彼纳眢w在光刃中漸漸透明,最后化作無數(shù)光點(diǎn),融入凌塵的鱗片甲胄,讓甲胄上的人魂符文亮如白晝。
金船突然劇烈搖晃,桅桿上的蓬萊仙光旗“砰”地炸裂,露出旗面內(nèi)側(cè)的血色咒文——那是天庭用來煉化神格的“歸墟祭文”。凌塵終于明白,所謂的蓬萊仙光,不過是掩蓋祭文的幻象,而那些被選中的“仙考者”,早已在登船時(shí)被種下了神奴的種子。
“你以為破了我的護(hù)罩就能贏?”仙使的身體開始膨脹,觸手從七竅涌出,竟在頭頂凝成歸墟的黑洞虛影,“就算你喚醒了這些賤民,也逃不過歸墟的吞噬!”
他抬手間,弱水中央升起一座祭壇,祭壇上供奉的,正是鎖妖塔崩塌時(shí)遺失的孽鏡臺(tái)完整形態(tài)。凌塵感覺自己的魂魄正在被黑洞吸引,鱗片甲胄下的龍血不受控制地涌出,在甲板上畫出巨大的“斬”字。
千鈞一發(fā)之際,底艙傳來白綾的龍吟,她竟拖著受傷的龍身在祭文上翻滾,用龍血將咒文染成金色:“凌塵!用軒轅劍碎片,刺向祭壇中央的歸墟眼!”
軒轅劍碎片在凌塵懷中發(fā)燙,劍刃上的“鎮(zhèn)”字與他掌心的胎記共鳴,竟在瞬間凝成三尺長劍。他躍向祭壇的瞬間,看見祭壇中央的歸墟眼深處,漂浮著無數(shù)熟悉的面孔——李嬸、王獵戶、青蚨,還有他從未見過的父親的面容。“父親……”凌塵的聲音哽咽,劍刃在歸墟眼前停滯。
但父親的影像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的胸口裂開,竟也露出歸墟的觸手:“殺了我!這不是真的我!”凌塵猛然驚醒,揮劍斬向歸墟眼,劍刃沒入的瞬間,祭壇發(fā)出天崩地裂的巨響。仙使的慘叫與祭壇崩塌的聲音同時(shí)響起,他的身體被歸墟觸手拖入弱水,臨終前指向蓬萊島的方向:“你以為毀了祭壇就能阻止天庭?島上的煉神陣……早已鎖定你的魂魄!”
弱水表面掀起巨浪,金船在浪濤中解體,凌塵抱著白綾,被老臣們的魂魄托著,向東北方向的血海隘口漂去。
血海的氣息撲面而來時(shí),凌塵終于看見霧中若隱若現(xiàn)的石門。門高千丈,由無數(shù)骸骨堆砌而成,門楣上“血海隘口”四個(gè)大字滴著鮮血,每筆一劃都由怨靈的哀嚎組成。白綾在他懷中咳嗽,龍血染紅了他的衣襟,卻也讓他注意到石門兩側(cè)的石柱上,刻著與寒潭斷碑相同的歸墟星圖。
“來者可是人龍混血的太子殿下?”石門后走出幾個(gè)身披黑袍的人,他們摘下兜帽,露出額間的龍鱗印記,“公主在寒潭留下的傳訊鱗,今日終于有了反應(yīng)。”為首者遞出一枚染血的令牌,上面刻著“涇河暗樁”,“魔將刑天已在血神殿等候,只是……”
他的目光落在凌塵手中的軒轅劍碎片,“天庭的追緝令,比我們想象中更快。”話音未落,天空中突然出現(xiàn)十二道金光,正是十殿閻羅的追緝令。秦廣王的虛影在金光中顯形,他手中的孽鏡臺(tái)已修復(fù)大半,鏡面映出凌塵的魂魄——人魂部分出現(xiàn)了三道裂痕,每道裂痕都在滲出龍血。
“交出軒轅劍碎片,我便饒了涇河余部。”秦廣王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否則,下一個(gè)被誅仙劍陣剿滅的,就是你懷中的白綾公主。”他抬手,鏡中映出涇河龍宮的慘狀,最后幾位龍族長老正在天兵的圍攻下苦苦支撐。
白綾突然在凌塵懷中睜眼,她的瞳孔中竟有血絲組成的“騙”字:“別信他……涇河早在三日前就……”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她的話,龍血從她口中涌出,在地上畫出“滅”字。凌塵感覺自己的龍血正在與軒轅劍碎片共鳴,而人魂符文卻在秦廣王的壓迫下漸漸暗淡。“老臣們愿為太子殿下拖延時(shí)間!”涇河暗樁們同時(shí)跪地,額間的龍鱗印記發(fā)出強(qiáng)光,“血海隘口的石門,需要龍族的血與人類的魂共同開啟!”他們起身沖向追緝令,身影在金光中化作塵埃,卻為凌塵爭取到了寶貴的三息時(shí)間。
凌塵咬牙將軒轅劍碎片按在石門上,同時(shí)割破手掌,讓龍血與人血同時(shí)浸入石縫。石門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歸墟星圖與龍族印記在門上交織,最終形成人龍混血的圖騰。門后,血浪滔天的血海終于顯現(xiàn),浪尖上漂浮著的魔艦,正朝著他的方向駛來。
魔艦靠近時(shí),凌塵看見艦首站著的魔將刑天——他的胸口是一個(gè)巨大的空洞,洞中燃燒著不熄的魔火,手中的巨斧上刻著與蚩尤頭骨相同的紋路。
刑天單膝跪地,聲音如雷鳴般響起:“等了三百年,終于等到能同時(shí)握住軒轅劍與蚩尤骨的人龍混血。”他指向艦尾的祭壇,那里供奉著半具骷髏,頭骨的眼窩中跳動(dòng)著兩簇火苗,一簇是金色的龍火,一簇是血色的魔火:“這是蚩尤大人的頭骨,當(dāng)年與軒轅黃帝同歸于盡時(shí),特意留下的后手。只有你的血,能讓它與軒轅劍碎片共鳴。”
凌塵抱著白綾踏上魔艦,突然聽見腦海中響起無數(shù)聲音的低語:“殺了他……吞噬龍血……成為歸墟的新主人……”他知道,這是歸墟的誘惑,試圖利用他體內(nèi)的雙脈之力。但白綾突然咬住他的耳垂,劇痛讓他清醒:“別聽歸墟的話,刑天的心臟……早就被天庭挖走了。”他猛地抬頭,看見刑天的巨斧在陽光下閃爍著寒芒,斧柄上刻著的,竟是誅龍劍的紋路。原來,魔將刑天早已被天庭植入了誅龍的法器,所謂的合作,不過是另一個(gè)陷阱。
魔艦突然劇烈震動(dòng),血海深處升起一座巨大的祭壇,祭壇中央矗立著魔神像,正是第一章鎖妖塔壁畫中的模樣。蚩尤頭骨與軒轅劍碎片同時(shí)發(fā)出共鳴,凌塵感覺自己的魂魄被強(qiáng)行拉出軀體,飛向魔神像。“以人龍混血之血,祭煉魔神之軀!”刑天的聲音不再恭敬,反而充滿狂喜,“天庭答應(yīng)我,只要得到你的魂魄,就將誅龍劍從心臟取出!”他胸口的空洞中,果然插著半截誅龍劍,劍柄上刻著“斬龍”二字。
凌塵的魂魄在魔神像前停住,他看見魔神像的掌心刻著歸墟的星圖,而心臟位置,正是玉帝的虛影。母親的話在耳邊響起:“歸墟之眼在玉帝心口,破之需軒轅劍與蚩尤骨同碎。”他終于明白,無論是天庭還是魔界,都想利用他的血脈打開歸墟,而他,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我不是你們的棋子!”
凌塵的魂魄發(fā)出怒吼,龍血與人魂之力在體內(nèi)炸開,竟將魔神像的手掌震出裂痕,“我是大胤的太子,涇河的龍子,我為自己而戰(zhàn)!”
魔神像的裂痕中,溢出的不是血,而是四界的靈氣。凌塵感覺自己的魂魄正在與魔神像融合,鱗片甲胄覆蓋全身,人魂符文卻在眉心凝結(jié)成劍。他伸手握住蚩尤頭骨與軒轅劍碎片,雙劍合璧的瞬間,血海的浪濤竟被分成兩邊,露出底下的歸墟之眼。刑天的巨斧劈來,卻被他隨手一揮便斬成兩段。誅龍劍從刑天的心臟脫落,掉落在血海中,激起萬丈血浪。凌塵望向遠(yuǎn)處的蓬萊島,那里的煉神陣正在崩塌,無數(shù)被囚禁的魂魄獲得自由,化作光點(diǎn)飛向四界。
白綾的龍身在魔艦上顯化,她的龍角雖然斷裂,卻依然高傲地?fù)P起:“父親說過,人龍混血的使命,不是成為鑰匙,而是成為鎖。”
她飛向凌塵,將最后一顆銀鈴鱗片融入他的眉心,“現(xiàn)在,你就是四界的鎖,鎖住歸墟,也鎖住天庭的野心。”凌塵低頭望向自己的雙手,龍鱗與人膚交織,形成獨(dú)特的戰(zhàn)紋。他知道,自己的路才剛剛開始,前方有血神殿的挑戰(zhàn),有斬龍臺(tái)的天罰,還有玉帝的終極陰謀。
但此刻,他站在血海上,望著破碎的蓬萊島和自由的魂魄,終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不是為了復(fù)仇,而是為了讓四界不再有欺騙,不再有壓迫。血雨再次落下,卻不再冰冷。凌塵張開雙臂,龍血與人魂之力在體內(nèi)奔騰,他的聲音穿過血海,傳向四界:“無論是天庭還是歸墟,若敢再欺侮眾生,我,凌塵,必持軒轅劍,握蚩尤骨,斬破一切虛偽與黑暗!”魔神像在他身后崩塌,卻在崩塌的瞬間,將蚩尤的力量與軒轅的意志融入他的血脈。
凌塵感覺自己的魂魄從未如此強(qiáng)大,雙脈共生的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掌控四界水脈的力量——他終于明白,母親留下的應(yīng)龍鱗,父親留下的鎮(zhèn)魂令,不是為了讓他逃避,而是為了讓他直面挑戰(zhàn)。
當(dāng)魔艦最終抵達(dá)血神殿時(shí),凌塵抱著白綾走下船,迎接他的是魔將刑天的殘軀,以及血神殿內(nèi)無數(shù)魔族的跪拜。他知道,這只是開始,前方的路更加艱難,但他不再害怕,因?yàn)樗纳砗螅袩o數(shù)為自由而戰(zhàn)的魂魄,有涇河龍族的信仰,還有他自己,人龍混血的驕傲。血海的浪濤為他歡呼,歸墟的低語不再誘惑,因?yàn)樗溃嬲牧α浚皇莵碜匝},而是來自內(nèi)心的堅(jiān)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