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姆努村，入夜時分。

艾倫背著個大口袋，靜悄悄地回到村子，他的腳步聲很輕，但還是被出來撒夜尿的鄰居發現了。

這個中年男人起初以為是村子里進了賊，剛想呼喊，仔細一看才發現是隔壁家的長子艾倫，于是打了聲招呼：

“艾倫？你怎么才回來，城堡那邊的活累不累啊？”

“還好。”

艾倫有些尷尬地停下了腳步，心虛地像一個真正的賊。很快，中年男人就注意到了他背上鼓鼓囊囊的口袋，繼續問道：

“你背的是什么啊，這么一大包。”

“額……沒什么，路上撿的干柴。”

說完，艾倫推開自家的門，逃也似地鉆了進去，鄰居提起褲子，一臉狐疑地回了屋。

“那布袋上勒出的痕跡，分明是大餅的形狀啊。”

中年男人心里嘀咕著，轉身就叫起老婆，很快兩人在被窩里說起了悄悄話。

艾倫摸進家中，里面漆黑一片，他小心地摸索著腳下，生怕碰到什么東西，或者踩到正在熟睡的弟弟妹妹。

“回來啦。”

黑暗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他被嚇了一跳，很快就認出那是母親的聲音。

“嗯。”

艾倫應了一聲，屋內很快亮起了燭光，那是一截幾乎快要燒干的蠟燭，正努力散發著最后一點微光。

“弟弟妹妹呢，都睡著了嗎？”

“這兩個小崽子餓得一直哇哇叫，好不容易才哄睡著了。”

老母親疲憊地回了一句，一臉慈愛地看向自己的大兒子：

“你呢，你今天還好嗎，吃飯了嗎，他們有沒有打你。”

“我很好，吃得很飽，沒有人欺負我。”

一邊應付著老母親連珠炮似的提問，艾倫將肩上的包裹小心地放到地上，然后揉了揉早已酸痛到沒知覺的肩膀。

老母親很快注意到了兒子帶回來的東西，帶著幾分疑惑幾分驚訝地問道：

“這是？”

“大餅，我用今天掙的工錢買的，快把弟弟妹妹們叫起來吃餅吧。”

“居然還有工錢？”

老母親疑惑著站起身，轉身將里屋熟睡的兩個幼子輕輕拍醒。他們揉著惺忪的睡眼，跟在老母親身后，一到屋內就看到地上擺著一摞大餅。

“大餅！”

調皮的弟弟驚呼出聲，艾倫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老母親很配合地捂住了小兒子的嘴。

艾倫走到門邊，打開一條縫，見屋外無人注意到這邊后，才又將門反鎖住，對著屋內眾人小聲叮囑道：

“別出聲，大餅有的是，今天吃個飽吧。”

弟弟又想蹦起來歡呼一下，很快就挨了老母親一個栗鑿，老實了下來。

艾倫拿出一張馕餅，一分為二，一半遞給妹妹，一半遞給弟弟，然后又把他中午省下來的半張餅遞給了母親。

弟弟妹妹們接過餅毫不客氣地啃了起來，老母親本來還有些猶豫，艾倫立馬拍了怕剩下的那摞馕餅，示意大餅還有的是，老母親這才撕下一小塊餅送進嘴里，用后槽牙用力咀嚼著。

“老大，你也吃，別光顧著他們兩個小的。”

老母親揮動著手里的馕餅，對艾倫關心道。

“沒事，媽，你們吃吧，我今天在城里吃得飽飽的呢。”

說罷，艾倫先開衣服，拍了拍自己隆起不少的肚皮，證明給大家看。

見老母親安下心來，艾倫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轉身從口袋里摸出一個醬色的小塊。

“媽，你們看，還有肉哩！”

弟弟妹妹們聽到后，立即圍向艾倫夾著肉塊的手指。艾倫小心地從本就不大的肉塊里撕下一條肉絲，像喂食雛鳥一樣塞進妹妹嘴里，然后又撕下另一條喂給弟弟。

兩個小家伙一臉陶醉地細細咀嚼起嘴里的肉絲，艾倫又看向了一旁的老母親，將手里還剩一半的肉塊遞了過去：

“媽，你也吃。”

老母親急忙把頭搖得像波浪鼓，拼命地擺手說道：

“媽的牙齒都快掉光了，嚼不動，你自己吃吧，累了一天了，好好補下身子。”

“我今天吃了好幾塊肉哩，不信你看。”

艾倫說完，又撩起上衣，展示自己裝滿了食物的肚子。二人互相推辭了一番，剩下的那半塊腌肉最終還是送進了兩個小家伙的嘴里。

吃完手中的半塊餅后，弟弟還想伸手去拿，老母親急忙拍打他的手，小聲罵道：

“都吃這么多了還不知足，餓死鬼托生啊你，快滾回去睡覺。”

弟弟一臉沮喪地看向哥哥，艾倫也只是笑了笑，沒有阻止母親，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份美差還能干多久，所以這些大餅還是得省著點吃。

更懂事一些的妹妹拖著最小的弟弟回到了里屋，老母親小心地把馕餅包好，藏到屋里最隱蔽的地方，艾倫扯過幾捆干草在屋內打起了地鋪，忙碌奔波了一天，他幾乎是沾地就睡著了。

一個個和艾倫差不多的故事，也正在坦姆努堡下屬的兩個村子里悄悄上演著……

第二天，艾倫再次起了個大早，剛想出門，就被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醒過來的老母親叫住，遞給他半張馕餅：

“把這個帶上吧，留著路上吃，干活的時候別太拼命了，知道嗎，你年紀還小，別搞垮了身子。”

艾倫擺手推回了馕餅，說道：

“不用，我到城里就有飯吃，還是留給弟弟妹妹們吃吧。”

“家里還有好幾張餅呢，這兩個小饞鬼餓不著。”

一番推讓后，艾倫還是帶上那半塊馕餅出發了，一路上遇到的村里人越來越多，讓他隱約有了些危機感。

等到天剛剛亮，一行人抵達坦姆努堡時，昨天的工地上已經聚集了百十來號人，烏泱泱的一大片，艾倫的心猛地一沉：

“壞了，要是今天不要這么多人怎么辦，”

他又伸長脖子看了一圈，發現真正的青壯年并不多，老人和婦女占大多數，甚至還有不少還沒車輪高的小孩，艾倫心里突然又有了些底氣。

至少比起他們，自己更年輕，更有力氣，怎么也不會被篩下去吧。

站在高處的保羅和達武兩人一臉愁容地看著底下良莠不齊的村民們，二人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頭疼二字，事已至此，只能請示自家老大了。

“今天來了一百多號人，要篩選一下嗎？”

保羅又用眼睛掃過人群中的老弱婦孺，向江北隱請示道。

“不用，所有人全部收下，給他們每個人找點活干，能干什么就干什么，青壯年每人十個第納爾的工錢不變，老人和女人五個第納爾，小孩子兩個，一律管兩頓飯。”

得到江北隱的指示后，保羅二人立即下場進行人員分流，很快這些遠道而來的村民們就如工蜂一樣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