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殿下……”
張德貴聽到“原諒”二字，眼中瞬間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再也顧不得其他。
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
“是……是皇后娘娘的人！他們找到了奴才，用奴才的婆娘威脅奴才！奴才的婆娘病得快死了，他們說……說要是不聽話，就讓奴才眼睜睜看著她斷氣……”
他泣不成聲，言語混亂。
“奴才不敢啊……一開始，他們讓奴才下的是一種慢性毒，說是慢慢耗廢您……可……可您一直都沒事，飯量還越來越好……就在昨天，他們又來逼奴才，說皇后娘娘等不及了，給了奴才這‘絕魂散’，逼著奴才今天必須下毒，否則……否則就殺了奴才全家……”
殷驕靜靜地聽著，不由想到之前三皇子殷勝，想將自己害死在禁林中的事情。
看來秦相一死，這對母子，確實是徹底坐不住了。
“皇后是怎么知道，你在給我做飯的？”殷驕又問。
“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
張德貴拼命搖頭，“奴才平日里在膳房，都是小心翼翼，從不多嘴，也從未跟人提起過是專門伺候您的……”
殷驕的目光緩緩從張德貴身上移開，掃向膳廳里其他那些早已嚇得噤若寒蟬的宮女和內侍。
被他目光掃過的人，無不渾身一顫。
接著“噗通”、“噗通”跪倒一片，頭死死抵著地面，連大氣都不敢喘。
甚至不敢喊冤。
“殿下，”
衛離見狀，趕緊開口解釋，“這……其實這算不上什么秘密。”
“您讓張德貴專門為您備膳一事，早就傳開了。宮里許多人都羨慕得緊，還有不少其他廚子，都想著法子，想讓您嘗嘗他們的手藝……”
原來如此。
殷驕心中了然。
這倒是也說得通。
他于是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張德貴身上，臉上的溫和依舊。
只是眉頭卻微微皺起。
“張德貴，我問你幾個問題，你照實回答。”
“是……是！殿下您問，奴才一定知無不言！”
“你的妻子，是我抓的嗎？”
張德貴愣了一下，連忙搖頭。
“不是，不是……”
“那，你妻子治病的錢，是皇后給的嗎？”
張德貴又是一愣，再次搖頭，聲音小得像蚊子。
“也不是……”
“那是皇后抓了你妻子，說要殺了她。而我，給了你錢，讓你救了你妻子的命。”
殷驕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像一把小錘，一字一頓地敲在張德貴的心上。
“所以，我是好人，對嗎？”
“是……殿下是好人，是天大的好人！是奴才全家的救命恩人！”
張德貴重重磕頭，額頭與地磚碰撞，發出沉悶的響聲。
“那我就不明白了。”
殷驕臉上的溫和笑容，在這一刻緩緩收斂。
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冷與失望。
他的聲音陡然轉寒，帶著不解。
“皇后抓了你妻子，你不敢對付她，可以說你膽小怕事。但我幫你，救了你妻子的命，你反過來下毒害我？”
殷驕俯視著地上那灘爛泥般的人，眼神鋒利如鷹。
“這是什么道理？”
“告訴我，張德貴。”
“好人就該被人拿槍指著？”
“好人就該被人拿槍指著？”
“好人就該被人拿槍指著？”
殷驕最后一句話，不斷在張德貴耳邊回響。
讓張德貴臉上血色徹底消失。
他怔在原地，只覺得殷驕幾句話，像一柄重錘，將他心中所有僥幸與對自己的“諒解”，都敲得粉碎！
是啊……憑什么？
憑什么好人反而被害了呢？
他一直以來為自己堆砌的所有借口和理由，都被殷驕這一番話，轟得灰飛煙滅！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情有可原的。
皇后手眼通天，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
他只是個小小的廚子，無權無勢，拿什么去反抗？
一邊是高高在上，連面都見不到幾次的太子。
另一邊，是自己病入膏肓，日夜在床榻上呻吟的妻子。
他沒得選。
他只能選擇傷害那個更遙遠的人，來保全近在眼前的家人。
他一直都告訴自己，這是無奈之舉，是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做的選擇。
他甚至覺得自己很可憐，很無辜。
可現在，殷驕的話，卻將他所有的自我欺騙和可憐都砸得煙消云散。
是啊，憑什么呢？
太子殿下給了他錢，救了他妻子的命，是他的恩人。
而皇后，是逼迫他、威脅他的仇人。
他不敢反抗仇人，卻反手一刀，捅向了自己的恩人。
這是何等的卑劣！
何等的忘恩負義！
他不是情有可原，他根本就是個懦弱無恥、恩將仇報的小人！
他大錯特錯，他辜負了太子殿下的善意，他對不起這個唯一向他伸出援手的好人！
他再也撐不住，整個人徹底崩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涕淚橫流，額頭一下又一下地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磚上。
“殿下，奴才錯了！奴才真的錯了！奴才豬狗不如，奴才不是人！”
他哭得撕心裂肺，聲音凄厲。
“求您饒了奴才這條狗命吧！奴才不能死啊！我那婆娘……她還病著，她不能沒有我……求您開恩，求您看在奴才還有用的份上，開恩啊！”
他雖然知道自己錯了。
但他依舊不想死。
也不想讓自己的妻子死。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做些什么。
于是，只能這樣無力的乞求……
而殷驕只是靜靜的聽著，靜靜地看著。
看著眼前的張德貴。
他心中充滿了失望。
他真的很喜歡吃對方燒的菜。
原來被人背叛的滋味，確實不好受。
看著看著，殷驕心中里那最后一絲溫和也徹底消散，只剩下無盡的冰冷。
他搖了搖頭。
“真是可惜啊，張德貴，你沒能說服我。”
他頓了頓，繼續道：“幸好今天，本宮的妃子沒過來一起用膳。”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個膳廳的溫度，再度下幾分：“否則，本宮不僅要殺你，還要殺了你的妻子，為她報仇，不過眼下，殺你就足夠了，你妻子的死活，就與本宮無關。當然，放心，本宮也自會為你報仇。”
殺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