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釗靠坐在歌舞支丁絲絨覆蓋的柔軟沙發，拿著手機獰視屏幕中在臺上自如揮灑的帥氣少年，盡管聽不到細節，也能從葉喬斯觸鍵抬手的風范看出水平不低。

學了十幾年的鋼琴，王釗的審美水平當然十分在線，他知道這人彈得好不好，可如果承認彈得好，他葉喬斯一個雜種配嗎？

他憤憤地猙視評論區的贊美之聲，敲擊屏幕打下各種侮辱之言，周圍來往的各樣美女遠沒有一個少年吸引人。

前兩首曲子很快就彈完了，葉喬斯閉上眼睛調整一下情緒，輕輕呼出一口氣，準備演奏下一套巴赫的法國組曲。

對華國很多學鋼琴的孩子來說，小小年紀接觸到的巴赫，簡直是孩童時期的惡夢！為何會如此枯燥，又是如此困難？！

巴赫作為巴洛克時期的代表人物，簡直把賦格玩兒出了花！

一段簡單的旋律，被正著彈、反著彈，兩個手一起彈，或者錯開小節錯開節奏往下彈。

許多人單手單聲部的旋律姑且做不到如歌般帶有呼吸的演奏，在巴赫的曲中卻常常出現四段類似的旋律在左右手交替進行。

在第一個小節中，右手的中指、無名指和小拇指來演奏主旋律，可在第二個小節中就有可能需要弱化這三個指頭的伴奏，來強調大拇指和食指彈奏的音符。

除了右手，當然還有左手。

簡單的幾塊積木被巴赫拼成千百種樣子，樂曲仿佛莫比烏斯環，彈不完，永遠彈不完，不知道當時逼瘋了多少個痛苦的小孩！

大腦不精分是彈不好巴赫的。

葉喬斯幼年時當然也和巴赫抗爭了很久，獲獎時他年齡還小，能夠表現浪漫主義風格的作品，其中細膩明顯的情緒是那時的葉喬斯能夠理解并表達的，他的演奏會也大多集中在這些作品上。

直到父母雙雙去世，他才在巴赫的樂曲中感受到音樂中最完美的平衡與和諧，他也在極致的規律性中調解了失去雙親的痛苦。

可以說，巴赫的音樂是真正能夠讓他回歸平和的音樂。

這場考試，他選擇了一套難度并不大的組曲，由阿拉曼德舞曲、庫朗特舞曲、薩拉班德舞曲等七首兩分鐘左右的小短曲組成。

巴赫一共寫過三套世俗性鋼琴組曲，英國組曲、法國組曲和德國組曲的名字也是出版商根據獨奏曲的整體風格為其套上了國家的名字。

這些世俗性的鋼琴曲不像巴赫創作的那些宗教性的音樂作品，它們根據流行于歐洲各國的舞曲創作而來，因此有更多的趣味性。

葉喬斯最喜歡的就是法國組曲815中的阿拉曼德舞曲。

他穩穩坐在琴凳上，一段流暢的旋律從指尖流出。經過一個多月的猛練，葉喬手指的技巧更完善了。

整首阿拉曼德嚴肅平穩，均勻緩和，使人陷入某種沉思的狀態。如果說肖邦的激流練習曲是在蜿蜒曲折的山澗中狂奔，那阿拉曼德就是在平坦舒緩的小溪中漂流。

看不見巍峨的高山和聳立的巨石，看不見鮮艷的花叢和輕盈的蝴蝶，整個世界上只留下干凈的溪流和純潔的人。

在蕩然的空間中，當巴赫的旋律營造了某種邏輯性的莊嚴和均質時，就會使人無端走入個體的內心世界，探究人的目的理性，自由意志、內部與外部的二元關系等等。

經過這種茫茫的哲學性沉思和自我式對話，冗繁的自我感受和情緒被解構，再被重構為某種目的的伴生品。

就這樣，理性再次占于上風，暫時讓痛楚的負面情緒隱于暗處。

除了這首阿拉曼德舞曲，其他六首各有各自獨特的風格。然而，基于巴赫對旋律理性的建構，即便是舞曲也總是帶著不欲張揚的克制。

半個小時的演奏一晃眼就結束了，葉喬斯彈下最后一個音。

“嘩”地一下，臺下五個評委鼓掌拍出了五十個人的動靜。

沈暢等人早就忘了自己是打分的考官，眼神灼熱地盯著臺上那個鞠躬的少年。

把一個作曲家的作品彈到極致就能夠被稱為頂級音樂家了，可葉喬斯呢？

這場考試選的三首曲子，肖邦、貝多芬和巴赫，都在葉喬斯的演繹下被完美還原。

沈暢最先拿起話筒，他激動地語無倫次。

“葉喬！我看你還不到十八歲。一切都很完美，我只能說無可挑剔！我給你打了滿分！如果以后你開大師班，一定要讓我參加！”

葉喬斯一聽，自信地點頭說道：“沒問題，歡迎您！”

過來一個多月，葉喬斯逐漸暴露出前世的本性，做事沉穩卻在專業上極度自信。

葉喬謹小慎微的行事風格對他也有影響，可在他能夠完全掌控的領域，他葉喬斯，就是統治的王！

【！！！這個評委雞賊啊，先下手為強，趁葉大師剛出道先占一個學生的位置！】

【我也想上大師課！！！希望葉神可以拯救我的貝多芬，我不喜歡法國學派的彈法，被我師傅訓慘了，如果是葉神教我就好了！】

【確實，法派有的人彈得很抽象，咣咣砸琴不講究觸鍵的質感，聽得人腦瓜子嗡嗡的，直接被震蒙，但是外行還就吃這種浮夸的大招！】

【救命！老德寫的曲子讓法國的藝術家造的全變味了！疊個甲，沒有說法國學派彈得不好，只能說個人審美不同，喜歡細膩入微的演奏不喜歡沖擊炮。】

【法國學派怎么了？我看葉喬彈得一般，哪有你們說得那么好？強弱變化都太刻板，一點都不生動。】

【媽媽，你看這里有個聾子！說葉喬彈得一般？樓上的耳朵長肚臍眼上了吧？】

……

評論區一片群魔亂舞，王釗化身黑粉在其中渾水摸魚，只要看到有拉踩葉喬斯的評論就跟上幾句，造成贊美和批評勢均力敵的假象。

“我也給你滿分！”

“我打九十九分，少一分是怕你驕傲。咱們國家也不是沒有出過天才，希望你踏踏實實鉆研音樂，不要走某人的老路。”

……

【哈哈哈哈笑死，李某某實慘，又被拉踩！】

最后公布成績，去掉一個九十九分，葉喬斯拿到了音樂協會舉辦演奏家等級考試以來的第一個滿分！

【撒花！恭喜葉神出道！】

【恐怖如斯！第一人！】

【恭喜葉神出道！】

……

一萬兩千名網友共同見證了這一歷史性時刻。

幾十年后，他們依然能夠回憶起此時屏幕中那個挺拔的少年，堅定如一的深邃眼眸中散發著璀璨光亮，撕開了混沌審美的第一道口子！